且看簽上那詩曰：

“玉宮孤夜長，金階雙影昏。

雛鳳棲危閣，枯桐嫩雨痕。

暖綃囚碎玉 ，冷月鎖碧紋。

藥甕烹殘雪， 逐臣泣斷魂。

雙龍弄風月，同登天闕門?！?/p>

＂貧道看二位行色匆忙，兼夜觀天象恐有螢惑守心之兆…… ＂

這里道士拉著沈珞與上官菡玉咕咕噥噥說了些瘋話，暫且按下不提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話說昨日皇后當著眾人的面，不好言說，細細想來又著實心下里凄惶難安，故此一到掌燈時分便急匆匆朝永壽宮的方向去。

＂含情欲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姐姐深夜造訪想來是為了妹妹那日未盡之言?！笔珏í毠履兀╅L發(fā)松松挽起，眉眼慵懶。

皇后（南宮云岫）在對面坐下，手指不安地蜷起，無意識地摩挲著一紙婚書的邊緣。

這位恪守大家風范的貴女說到底只是個無助的母親。

＂你說過會有轉機的?？森們哼€是要嫁?。⒒屎舐暰€顫抖。

＂羌爾族犯我疆界，又指名道姓求娶嫡公主，今日早晨使者還挑釁了公主，這分明在打南宮家的臉。壽王又以國難當頭的名義連上七道奏折，眼下詔書已下，圣上…分明是在默許此舉。＂

淑妃一語中的。

她咽下了后半句話?；蕶嘀?，女子算什么？就像眼下羌爾族以舉兵攻打中原作為要挾，竟唬得那九五至尊不顧大臣反對，主動提出公主易城。

圣上啊…淑妃眼中盡是諷刺。

＂可皇命難違，我... "

“所以姐姐找到了我?！?/p>

皇后別開臉，有種被看破心事的無措。

淑妃只靜靜看著她。

“你難道還信不過妹妹嗎？滿宮只有我敢說那個字。＂

燭花爆響，皇后猛然抬頭，正對上淑妃恬靜的笑容。

風雨不動安如山。

那年于王府墨曦也是這般笑著成為她的閨中密友，人前她是妃，畢恭畢敬；人后，卻將公主視為己出，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

＂圣上無情，我們何不早下決斷？也該讓圣上明白，南宮家扶持誰，誰便是大梁的王。＂

獨孤墨曦握住皇后的手，指尖冰涼的溫度讓她發(fā)顫，就見對方沾著墨汁在手心上一劃。

弒。

＂不可?。⒛蠈m云岫驚呼，手如觸電般縮回，墨汁順著淑妃雪白的腕骨滴落，染臟了袖口處的青竹團繡。

＂這點小事自然不會臟了姐姐的手。姐姐還不知道吧，咱們圣上早已中了壽王的百日散。此毒無色無味，百日之內，必會悄無聲息地要人性命。我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p>

獨孤墨曦傾身逼近，吐氣如蘭。

＂來不及了，瓊兒三月初八就要啟程！我料到壽王會有動作，卻未曾想他狠毒至此！他要的不只是南宮家的前程，還是那把龍椅?。?/p>

獨孤墨曦看出了皇后的焦慮，決定再添上一把火。她拍拍皇后肩膀，像是在撫平內心不安的褶皺。

＂此事既無可挽回，倒不如行非常之法！姐姐可還記得前朝秦王舊事？瓊兒此行，未必不是契機?！?/p>

皇后瞳孔驟縮，昔年秦王為質敵國，十年隱忍不發(fā)，終借兵反攻，登臨大統(tǒng)。

＂她還這樣小，孤身一人，只怕… ＂

“我的好姐姐，你在怕什么？”

殿外風聲驟緊，南宮云岫緊咬下唇，沉默良久。

是啊，既想護住瓊兒，又何必畏首畏尾？既懼刀光血影，又何必夜訪永壽宮？

“你幫我僅僅為了瓊兒？＂皇后定定地看著淑妃，問出藏在心底的疑惑。

淑妃苦笑。

＂因為我恨，我不甘心，不甘心青春歲月蹉跎在這四方紅墻之內。瓊兒對我來說是個機會。我想透過她的眼睛看著，看著一個女子在這吃人的世道能走多遠。當然也為了不再讓你傷心?！?/p>

最后一句話低得幾乎聽不見。

氣氛忽然有些沉重，淑妃抿了一口茶，將茶盞遞在皇后手中，＂姐姐嘗嘗上好的君山銀針，初嘗苦口，再品則是甘甜。＂

皇后接過小酌，旋即明白淑妃的不言之言。

＂你要如何？”

淑妃真實心實意地笑了，她起身鄭重一禮＂家弟沈珞曾于上官將軍有救命之恩，我會修書一封，讓瓊兒帶著上官家死士北上，培植親信勢力！”

她眼中燃起野火：“我要看著她——把羌爾族的王旗，插上他們的祭天臺！”

“好，去請瓊兒來?！被屎蠓€(wěn)住心神，終于開口，不復先前軟弱神色，聲音好似淬了冰。

元紫瓊緩步入內，衣袂層層疊疊，行走間卻紋絲未動，腰間別著把未開刃的短刀。那是去年淑妃的生辰賀禮。

“母后?！彼卸Y如儀。

＂今日陪著壽皇叔聽了出什么戲？＂皇后捧著女兒的臉，怎么也看不夠。

＂《昭君出塞》＂元紫瓊輕哼。

＂哦？他倒是有心了，還專挑了和親的戲碼。＂皇后臉色微變，動作一頓。

＂兒臣厭極了那副哭哭啼啼的作派，與其悲嘆滿朝文武皆無用，卻要我紅粉去和蕃，倒不如林四娘那句＇不系明珠系寶刀＇【1】來得爽快。＂

元紫瓊抬首，眼中閃爍著與淑妃如出一轍的銳利光芒。

皇后恍然，她的瓊兒是淑妃親手灌溉出的荊棘，相較于自己，瓊兒從未怕過。

＂墨曦，你教出了一個好學生。＂

淑妃淺笑盈盈，與她十指相扣。

＂不，是我們的女兒。＂

送走皇后公主，早已過了三更。

微弱月光沖破云層，映在窗欞上

淑妃才要安寢，就聽見外面砰的一聲落地的悶響，原來是風雪壓塌了空心榕樹的半邊枝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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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恭恭敬敬地跪在壽王腳前，同他耳語幾句。

＂皇后求助于淑妃，呵，不過兩個婦道人家，還怕翻出天去？＂

壽王倚在長條藤椅上，羌爾使者垂首侍立，小聲詢問。

＂王爺，接下來的打算，您看？＂

＂回去轉告你們可敦，大梁公主和親乃修兩國之好，好好準備著。切不可怠慢咱們這位心高氣傲的世子妃！＂壽王食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桌面。

使者面上一喜：“臣一定如實轉告！”

預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釋：【1】：＂丁香芙蓉結子絳，不系明珠系寶刀＂出自《紅樓夢》中寶玉所寫的歌行《姽婳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