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校園沒有出口
作為新生報到第一天,
我收到一張奇怪學(xué)生守則:
“如果聽到教學(xué)樓傳來哭聲,必須立刻關(guān)燈裝睡;
遇到穿紅校服的同學(xué)問路,絕不能回答;
午夜圖書館的第四排書架永遠不能靠近……”
起初我以為只是惡作劇,
直到晚自習(xí)時真的傳來了凄厲哭聲,
我顫抖著關(guān)掉臺燈趴下裝睡,
透過臂縫看見一雙鮮紅皮鞋停在我桌前,
帶著哭腔的聲音輕輕問:
“請問…你知道怎么離開這個學(xué)校嗎?”
九月一日,燥熱還未完全褪去的初秋。我拖著半舊的行李箱,站在了這所號稱省內(nèi)歷史最悠久的重點中學(xué)——清河中學(xué)的銹鐵大門前。門楣上那幾個鎏(lio,二聲)金大字斑駁得厲害,反倒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威嚴。校園里那些民國時期留下的紅磚樓爬滿了地錦,風(fēng)一過,葉子翻飛,像無數(shù)只窺探的眼睛。
報到,交材料,領(lǐng)物品。流程機械而乏味,直到一個沉默寡言、臉色蠟黃的學(xué)長把一疊材料塞進我手里。最上面,混在一堆入學(xué)須知和宿舍管理規(guī)定里,有一張材質(zhì)迥異的紙。
觸手冰涼,像是某種極薄極韌的皮革,邊緣粗糙,像是被隨手撕下。紙上是用一種暗紅色的、仿佛早已干涸的墨跡寫下的幾行字:
《清河中學(xué)學(xué)生守則(補充條款)》
1. 校園無貓。若目擊貓類,尤其是黑貓,切勿對視,并立即向值班教師報告。切記,校園無貓。
2. 如果聽到教學(xué)樓內(nèi)傳來哭聲,無論何時何地,必須立刻熄滅所有光源,原地趴伏裝睡,直至哭聲完全消失十分鐘。
3. 若遇到身穿紅色校服的同學(xué)詢問任何問題,無論問題為何,嚴禁回答,并需設(shè)法在不引起其注意的前提下盡快遠離。
4. 午夜十二點后,圖書館南區(qū)第四排書架(索引號400-499區(qū)域)絕對禁止靠近。無論你聽到什么,看到什么,或認為那里有什么。
5. 信任你的教師。他們永遠不會傷害你。永遠。
落款處只有一個模糊的墨團,看不清任何署名和日期。
“這什么?新生歡迎惡搞節(jié)目?”我嗤笑一聲,順手把它揉成一團,想找個垃圾桶。
旁邊一個路過的學(xué)姐猛地停下腳步,她的臉瞬間褪得血色全無,眼睛死死盯著我手里那團紙,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懼:“別扔!……照著做!千萬……照著做!”
她說完就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扭頭快步走開,仿佛多留一秒都會沾染不幸。
我捏著紙團的手停在了半空。她那恐懼不像裝的。心里有點發(fā)毛,我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那張詭異的皮革紙捋平,對折,塞進了褲兜里。管他呢,寧可信其有。
晚自習(xí)安排在致遠樓三樓東側(cè)的大教室。燈管老化,光線慘白又閃爍,把每個人低頭看書的臉照得青白模糊??諝饫镏挥屑堩摲瓌雍凸P尖劃過的沙沙聲,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第一晚并沒有正式課程,主要是讓我們自習(xí),適應(yīng)環(huán)境。我攤開一本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褲兜里那張紙像一塊冰,持續(xù)不斷地散發(fā)著寒意。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里緩慢爬行。
突然——
一陣若有若無的抽泣聲飄了過來。
很輕,很遠,斷斷續(xù)續(xù)。我抬起頭,周圍的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無反應(yīng)。是幻聽嗎?
但那聲音逐漸清晰起來,是個女人的哭聲,凄楚、哀怨,仿佛承受著無盡的痛苦,從走廊深處,或者更上面的樓層,蜿蜒而至,精準地鉆進我的耳朵。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幾乎同時,褲兜里的那張紙似乎驟然變得冰冷刺骨。
不是惡作?。?/p>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緊了我的喉嚨!我手忙腳亂地啪一聲按滅了桌上的折疊臺燈,幾乎是把自己砸一樣地趴倒在冰涼的桌面上,緊緊閉上眼睛,拼命控制住因為極度恐懼而快要失控的呼吸。
整個教室的死寂被我的動作打破。旁邊有人發(fā)出輕微的疑惑聲,似乎不解我為何突然熄燈趴下。但他們很快就不再關(guān)注。
因為那哭聲變了。
它不再飄忽,而是變得無比真切,仿佛就在窗外,甚至……就在教室門口。凄厲得不像人聲,夾雜著令人牙酸的哽咽和某種指甲刮擦墻壁的細碎聲響。
全班同學(xué)的動作都停住了。翻書聲、寫字聲瞬間消失。我能感覺到一種凝固的、同樣充滿恐懼的靜默在空氣中蔓延。他們顯然也聽到了,但他們只是僵坐著,沒有人像我一樣趴下!他們?yōu)槭裁床幌裎乙粯优肯??!?guī)則只針對我一個人?!
恐慌像冰水一樣淹沒了我。
“嗚……嗚嗚……”
哭聲貼著了教室的后門。
門軸,發(fā)出了極其緩慢、干澀的吱呀聲。
它進來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隨之彌漫開來,帶著一股陳舊灰塵和某種甜膩腥氣的混合味道。那哭聲在教室里回蕩,忽左忽右,時而貼近你的后腦勺,時而又飄遠。
我的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我拼命咬緊牙關(guān),全身肌肉繃得死緊,模仿著熟睡時均勻的呼吸。冷汗從額角滑落,滴在桌面上,那微小的聲音在我耳中卻如同驚雷。
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
那凄厲的哭聲在我桌邊停頓了一下。
我能感覺到那冰冷的、充滿惡意的注視落在我的背上。
它停住了。
就停在我的桌前。
極度的恐懼讓我胃部一陣痙攣。我死死閉著眼,一動不敢動。
然后,我聽見了一個聲音。不再是飄忽的哭泣,而是一個極其貼近的、帶著濃重哭腔和某種怪異扭曲感的問話聲,氣息噴在我的耳廓上,冰涼一片:
“請問……”
那聲音輕輕問,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冰碴。
“……你知道怎么離開這個學(xué)校嗎?”
我的心臟驟停。
透過死死閉著的眼皮縫隙,我能“看”到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而在這片黑暗的下緣,就在我的課桌下方,有一抹極其刺眼的顏色——
一雙鞋。
鮮紅色的皮鞋。樣式古老,鞋頭尖尖,顏色紅得像是用鮮血剛剛?cè)具^,甚至還在濕漉漉地反著慘白的光。
它就在那里。靜靜地站著。
問我怎么出去。
守則第三條:若遇到身穿紅色校服的同學(xué)詢問任何問題,無論問題為何,嚴禁回答……
它穿著紅校服!它問了!不能回答!絕對不能回答!
我拼命維持著沉睡的呼吸頻率,盡管肺部因為缺氧和恐懼火燒火燎地疼。每一秒都是酷刑。我能感覺到那注視的重量,它還在等,那冰冷的、充滿絕望怨毒的期待幾乎要將我壓垮。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又或許只有幾秒。
那雙鮮紅的皮鞋,緩緩地,無聲地,轉(zhuǎn)向了。
它離開了我的桌子。
那凄楚的哭聲再次響起,漸漸飄遠,出了教室后門,最終徹底消失在校舍深處的黑暗里。
又過了不知多久,也許有十分鐘,也許更久,直到那徹底的死寂重新降臨,我才敢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掀起眼皮。
光線依舊慘白,教室里的其他人依舊保持著僵坐的姿勢,如同被凍結(jié)的雕塑,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甚至沒有人看向我。他們的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的空氣,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集體幻覺。
但我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衣衫,桌面上還殘留著我滴下的汗?jié)n。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zhuǎn)向窗外,投向遠處圖書館那棟在夜色中沉默的輪廓,它的窗戶黑黢黢的,像無數(shù)只盲眼。
第四排書架……
那張皮革守則依舊緊緊攥在我汗?jié)竦氖中?,冰涼的觸感無比真實。
這不是惡作劇。
歡迎來到清河中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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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規(guī)則怪談
完
濟下一期更新:家庭規(guī)則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