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相處下來,陳凌言也漸漸熟悉了身邊這位痞痞的男孩,說實話,他心里認為他其實確實有幾分姿色,人緣倒也不錯。
比如說,剛轉(zhuǎn)來的一段時間,陳凌言誰都不認識,也并不喜愛交往,便總是獨自一人。其實他倒也沒認為有什么不適或是孤獨,畢竟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的,一個人。但那個時候,沈霖總會邀請他一起,即便陳凌言明確表達自己對運動一竅不通也沒興趣,沈霖也毫不介意,而是仍然熱情的邀請。他總是對任何人笑臉相對,散發(fā)著燦爛的朝氣。陳凌言也不好一再拒絕,只得同意了在旁觀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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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小鎮(zhèn)的時候,清晨,陳凌言睡眠不深,總會背屋外來來往往上學(xué)學(xué)生的自行車鈴聲和喧鬧聲吵醒。拉開窗簾,待陽光刺入他瞳孔之時,他已早早轉(zhuǎn)身,趿拉腳邊拖鞋下了樓。
他明了母親必然趁著天未明前感到集市上販賣,所以看著家中冷清,并沒什么意外。簡單洗漱后,背上書包再拿上母親留在桌上的錢便離開了家。
去學(xué)校的那條路不算太長,但對于小時候的陳凌言卻格外煎熬。他沿著那條路走著,旁邊你追我趕、喧鬧、笑聲和與他同齡的孩子們成群結(jié)隊玩耍著,那條普通的上學(xué)路是他永遠渴求的。即便他知道沒法觸碰。
抑或是因為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記得那天夜里父親和母親大吵了一架,父親上樓收拾東西后很快就走了,母親死死拉著父親不讓他離開。街坊鄰居都出來湊熱鬧,卻都是冷眼旁觀。還是兒童陳凌言躲在他的房間里,透著那小小的窗踮腳瞧著外面。他不敢動,不敢鬧。淚水順著他白皙的皮膚滑落,他緊咬嘴唇。
自那天后,街坊鄰居似還是照常與母親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可小小的陳凌言卻感到自己被視作另類。他聽到鄰居壓低聲音對自家孩子說以后在學(xué)校少與自己接觸。
看著母親每天早出晚歸,難得碰面,應(yīng)該也不知道吧。那年的陳凌言,早早就有了勝過同齡人的懂事:他懂事的自覺避開人群走路,他懂事的不把這些事告訴母親,他懂事的對所有向他投去鄙夷目光的人笑臉相迎,他懂事到獨自一人。
他不知道那是懂事,而是如此了9年。
其實現(xiàn)在,陳凌言已經(jīng)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了,起碼細節(jié)都被抹去的不剩了。
他好像記得有一個男孩......在他難過的時候給予安慰,在他孤單的時候陪他玩耍,在山坡上跟他講他沒聽過的故事,跟他講述這個世界是多么多么的美好。
但他不確定是不是真的了......或許只是在病床上躺著的時候,看到母親的淚眼朦朧,隨自己的意識漸漸不清,模糊曉見身旁的各種儀器時的幻想吧。
幻想有那么一個人。他想,大概是自己太渴望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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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課間結(jié)束,沈霖和臻佑幾人拿著籃球跑回教室。
“霖哥,9班那個不知好歹的體委中午要找我們比賽,怎么說,要給他這個面子嗎?”
沈霖不屑的撇了撇嘴:“嗯。”
“就是!不去倒還像怕了他們了,必須給他點教訓(xùn),不然還搞不清他和哥你有多大的差距?!鄙砗髱讉€男生附和道。
在打籃球的這個小群體里,大家通常會把number one稱“哥”,不知不覺中這群少年倒也叫習(xí)慣了。
陳凌言在旁邊側(cè)著耳朵聽,被沈霖抓個正著。沈霖搭住他的肩,順勢坐下,帶著調(diào)戲一般用輕飄飄的眼神盯著他。
陳凌言迅速坐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看書,微表情卻讓他破綻百出。
“聽什么呢,小言?!鄙蛄卣{(diào)侃道,無所事事的拿起陳凌言桌上的橡皮在自己桌上隨意的摩擦。
愣神和震驚融合在一起,讓陳凌言有些語塞,一時支支吾吾的:“別這么叫我,怪不習(xí)慣的…”他停頓了下,偷偷看了眼沈霖。
看到陳凌言的眼神,沈霖勾了嘴角,彎了眼。
——
午飯過后,沈霖一行人拿著籃球準備去操場,他穿著白色短袖和黑色工裝褲,一手拿籃球一手拿礦泉水,毫無負擔的準備迎戰(zhàn),卻沒注意到陳凌言緩緩向這邊走來。
“咳……”陳凌言眼神飄忽不定,余光撇他。
沈霖轉(zhuǎn)過頭,看著陳凌言那張藏不住事的臉,就猜到他想說什么了,但他卻什么都沒說,只是靠在墻邊想聽“小浣熊”敘敘念。
“你現(xiàn)在要去嗎…”
果然,他猜對了。
他滿意一笑“嗯,怎么了?”
陳凌言頓了幾秒沒說話,靜悄悄觀察他的反應(yīng),見他淡然才放下心來:“介意我去看看嗎?!?/p>
“之前不總說對籃球沒興趣嘛......”沈霖正想調(diào)侃。
“...那我還是不去了...”沈霖一驚,沒想到陳凌言竟這么不配合。
“唉呀,正好今天少了點觀眾,你去正好,給你看看你同桌高超的籃球水平?!?/p>
沈霖不等他的回復(fù),旁若無人的一把將陳凌言拉過來,用右手叩住他一側(cè)肩膀,一同下樓朝操場走去。
等到操場后,沈霖才發(fā)現(xiàn)9班的一群人早早在籃球場等著了,看到沈霖走在前面,才站了起來,客氣的喊了聲:“霖哥,來啦。”
領(lǐng)頭的也就是9班的體委,叫陸貞,皮膚較黑,瘦瘦高高的。
沈霖利落扯下陸貞脖子上圍著的毛巾,將它帶到地上:“廢話少說?!鄙蛄夭恍嫉男π?。
9班的一群人相互望望,紛紛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
“那咱也不廢話了,想說的話都用籃球決定吧!”
在一聲聲的呼喊下,陸貞拿起放在一旁籃球,比賽正式打響。
“會贏嗎?!标惲柩月瘻蕚渖蠄龅纳蛄刈呷?,暗暗問他。
沈霖轉(zhuǎn)過頭,先是不可置信,再是毫無負擔的笑笑,用手拍了拍陳凌言的肩膀,假裝皺起眉頭點了點頭,且是一副倔強的樣子。
“......”
陳凌言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淺淺一笑。他笑起來很好看,嘴邊有兩個小梨渦,倒是在五官中透露著幾絲姑娘般的清秀。
沈霖看他這不知道為什么如此開心的模樣,開始沒忍住的笑:
“開玩笑,你對我應(yīng)該永遠擁有百分百的把握?!?/p>
——
不出意料,9班那群不服的男生,被沈霖打的徹底站不起來了。記得比賽結(jié)束那會,還求饒著認他做大哥,就差沒喊爹了。
沈霖像是早已知道了結(jié)果,毫不意外的拿上水杯和籃球拉著陳凌言和他一起回了教室。
其他同班同學(xué):“......”
樓梯口,遇見了教導(dǎo)主任劉昌盛,高一的同學(xué)默契的都叫他劉扒皮??吹缴蛄貋砹?,便微笑著上前。他的地中海格外顯眼,頭頂一片禿,在太陽光下照的放亮。
“沈霖啊,來來來!”劉昌盛招呼沈霖過來。
沈霖回頭看向身邊的陳凌言,他眼神清澈,見沈霖回頭看他,便用那雙極媚的狐貍眼深邃地望向他。
“我去去就回,如果等我太久了你就先上樓......”他又想了想“要不你先回教室吧?!闭f著便將手中的籃球和礦泉水瓶塞到陳凌言手里,又像之前那樣拍了拍他的肩。陳凌言低下頭看手中的東西,懵懂的點了點頭,便朝上層樓梯走去。
走到樓梯拐角處,劉昌盛對沈霖進行一番掃視,撇起嘴角搖了搖頭。
“沈霖啊,你現(xiàn)在的成績還沒達到市前10啊,得好好努力??!”他說著不爭氣的嘆了口氣。
“你啊,少打籃球,市前10對你來說,還是很容易的……”劉憲特地加重了“的”這個字,想讓沈霖聽的更清楚。
沈霖只是點了點頭,幾滴汗從他的額處落下,流出一道痕跡:“好的主任,我知道了?!?/p>
劉昌盛拿著公文包,抬起手看了眼手表,向沈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手表:“馬上上課了,你快回去吧!”
——
果然,在劉扒皮的這一番教導(dǎo)下,沈霖不出意外的遲到了,他飛奔在這棟教學(xué)樓中,陽光倚著教學(xué)樓的墻壁,放射出斜影,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放射在一階階的樓梯上。在他跨入高一13班門框的那一刻,上課鈴驟然而響。他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以大幅度的喘息程度大口大口吐氣。
“快回位吧!馬上上課了?!卑嚅L徐芽婭微微一笑,露出白而透亮的牙齒,給人一種莫名爽朗的感覺。
“嗯?!鄙蛄刂逼鹧鼇?,邊喘氣邊往座位走去。
走到座位旁,一道光線透過窗簾旁倚著射進來,正好放射在沈霖桌上落著的一本本書上,以一種恰到好處的射度折射在教室的處處,一種暖暖的氛圍終究被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可此刻,這一切溫柔都與陳凌言無關(guān),他如常,用手撐著自己的頭,朝著玻璃窗外的方向,雙眼放空。
他的母親因高血壓住院了。這是他剛從胡老師那得知的消息。
沈霖倒是沒注意,隨意的坐了下來,不巧的是桌上的書被他的肘關(guān)節(jié)撞倒而散落一桌,還有一本書從前桌的板凳旁挨挨擠擠的滑下,最后攤開落在了地上。
“唉,小言,幫我收……”沈霖的眼神瞟向陳凌言,正準備拍他的肩膀,卻那樣巧合的看到了一滴眼淚的落下,雖然不明顯,可卻被沈霖盡收眼底。他顯然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在恍惚和哽咽中,他仿佛覺得這一切如夢。
愿明天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