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座失去靈魂的雕像，筆直地跪在ICU病房外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膝蓋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覺，但我的身體卻依舊緊繃著不敢有絲毫松懈。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稍緩解內(nèi)心如潮水般洶涌的痛苦和恐懼。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這股令人作嘔的氣息與走廊盡頭傳來的飯菜香氣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怪異而又熟悉的味道。剎那間，它如同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撥動了我記憶深處的琴弦，將那些深埋已久、關(guān)于貧民窟筒子樓的回憶一一勾起。在那里，狹窄擁擠的樓道總是被終年不散的油煙味籠罩，那油膩沉悶的氣息似乎已經(jīng)滲透到每一塊墻壁和地磚之中。如今，這股相似的味道讓我感到無比的悲傷和無助。

就在這時，養(yǎng)母那原本毫無生氣的手忽然動了一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我驚愕地抬起頭，只見她那雙渾濁無神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著我，干裂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著，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安安，去沈家……”

話還未說完，一旁的監(jiān)測儀便驟然發(fā)出一陣刺耳至極的鳴叫聲，尖銳的聲音瞬間劃破了整個寂靜的空間。我驚恐地看向儀器屏幕，上面的曲線開始變得雜亂無章，瘋狂跳動著。養(yǎng)母的手無力地滑落下去，與此同時，一枚小小的銅鑰匙從她的掌心中滾落出來。那把鑰匙靜靜地躺在地上，上面沾染著一抹暗紅色的血漬，顯得格外刺眼。護士匆匆趕來，一邊安撫著驚慌失措的我，一邊解釋道：“這是她昨晚咳嗽了一整夜留下的血跡，不用太過擔心?！钡倚睦锴宄虑榻^非如此簡單。

因為就在三天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有人偷偷潛入我們合租的簡陋閣樓，并向屋內(nèi)潑灑了大量的汽油。那場突如其來的火災險些奪走了我們母女倆的性命，如果不是鄰居及時發(fā)現(xiàn)并報警，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沈念安？”穿白大褂的醫(yī)生遞來一個牛皮紙袋，“你母親的遺物。”

解剖刀劃開紙袋封口時，金屬碰撞聲讓我想起閣樓漏雨的搪瓷盆。泛黃的親子鑒定書飄落在地，沈氏集團的公章在慘白燈光下泛著冷光。最后一頁的結(jié)論欄寫著：支持沈建國為沈念安的生物學父親。

暴雨砸在沈家雕花鐵門上時，我數(shù)到第37滴順著下巴滑落的雨水。管家舉著黑傘出現(xiàn)，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像在評估一件待價而沽的瓷器：“小姐在練琴，請走側(cè)門?！?/p>

客廳水晶燈亮起的瞬間，鋼琴聲驟停。旋轉(zhuǎn)樓梯上飄下淺紫色裙擺，沈明玥腕間的翡翠鐲子磕在扶手上，發(fā)出玉碎般的輕響?！矮h玥別怕?！鄙蚰笇㈩澏兜纳倥o在身后，珍珠項鏈纏住她保養(yǎng)得宜的手指，“保安！把這個——”

我扯開衣領(lǐng)，鎖骨處的月牙形胎記在冷氣中泛起青白。沈母的尖叫卡在喉嚨里，水晶吊燈突然劇烈搖晃，落地窗外紫藤花在暴雨中簌簌發(fā)抖。

沈明玥突然輕笑出聲：“要驗DNA嗎？”她伸出皓白手腕，翡翠鐲子滑到手肘，“我上個月剛給爸爸獻過血?！?/p>

管家端著銀質(zhì)托盤適時出現(xiàn)，棉簽劃過我口腔時，我盯著沈明玥裙擺上的刺繡——那是用金線繡的鳳凰，翅膀剛好蓋住她發(fā)抖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