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的手緩緩推開梧桐巷 17 號那扇早已銹跡斑斑的鐵門時,清冷的月光恰好從厚重云層的裂隙間傾瀉而下,宛如一條銀色的瀑布,直直地灌入這片寂靜的小院。這月光,竟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多年前護士長將百草枯無情倒入我養(yǎng)母喉嚨時的場景,那般冰冷而決絕。
走進院子,來到閣樓下。我彎下身,輕輕地掀開那塊隱藏在地板之下的鐵板,一個破舊的鐵盒出現(xiàn)在眼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它,借著微弱的煤油燈光,可以看到里面靜靜躺著三張已經(jīng)泛黃的新生兒足印紙。那上面原本淡淡的痕跡此刻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呈現(xiàn)出詭異的血色紋路??粗@些足印,我心中一陣刺痛:我們本應是血脈相連、親密無間的三叉戟啊!可如今,卻被殘酷的命運生生鍛造成了相互屠戮的刀劍。
轉(zhuǎn)身望向屋內(nèi)的神龕,沈明玥的骨灰盒孤零零地擺放在那里,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冷光。我走上前去,緩緩取下她腕骨所煉制而成的翡翠鐲子,然后走到窗前,對著那輪高懸天際的殘月輕輕叩擊起來。清脆的撞擊聲響徹夜空,三長兩短的節(jié)奏猶如一首悲傷的挽歌。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凄厲的鳴叫劃破長空,原來是夜梟受到驚嚇,振翅高飛而去。
與此同時,地下室里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鐵鏈拖曳的聲音。我的心猛地一緊,快步朝著地下室走去。當我終于抵達地下室門口時,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只見被殘忍挖去雙眼的沈母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的雙手無力地向前伸展著,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東西。在她身旁,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而其中最后的那道血痕,其彎曲的弧度竟然與當年產(chǎn)房監(jiān)控里她抱著死去嬰兒跪地時的姿勢一模一樣……
“你來了?!蔽业穆曇羝届o而冷淡,甚至都沒有回過頭去看一眼,但我心里卻很清楚來人究竟是誰。果然,那個身穿酒紅色西裝的記者踏著細碎的月光緩緩地走了進來。他那只虎口中有著一道明顯的燙傷疤痕,即使是在這片黑暗之中,那道傷疤依然閃爍著微弱的磷光,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只見他默默地走到我的面前,然后輕輕地遞給我一個密封袋子。我接過來打開一看,里面竟然裝著一份二十年前的手術(shù)同意書。當我的目光掃過那份同意書上患者簽名欄的時候,“沈林月”這三個字瞬間映入了我的眼簾,讓我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因為這個名字正是我們共同的生母的名字啊!可此時此刻,它卻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了沈母的整容病歷之上。
就在這時,一陣消防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我面無表情地拿起身旁早已準備好的汽油桶,毫不猶豫地將其中的汽油全部潑灑在了那滿墻的出生證明之上。剎那間,熊熊烈火如同咆哮的巨獸一般迅速蔓延開來,貪婪地吞噬著一切。
當那熾熱的火舌終于舔舐到放在一旁的沈明玥的骨灰盒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原本戴在骨灰盒旁的一只翡翠鐲子突然間炸裂開來,無數(shù)飛濺而出的碎片就像是流星劃過夜空一般,在墻面上投射出了三道不斷晃動著的影子。與此同時,從筒子樓的方向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一陣縹緲的生日歌聲。循聲望去,可以看到一個穿著環(huán)衛(wèi)工服的女孩正小心翼翼地把一根根蠟燭插進她從餿水桶里撿回來的那塊蛋糕上面。
“生日快樂!”伴隨著這聲祝福,我緩緩地抬起手臂,手中緊握著那把已經(jīng)破損不堪的銅鑰匙,朝著眼前熊熊燃燒的火海高高舉起。此時此刻,我的身后傳來了一陣輕微的笑聲,那聲音沙啞而又低沉,仿佛被歲月打磨過一般?;仡^望去,只見那位清潔工的女兒靜靜地站在那里,她那精致的鎖骨處,一塊月牙狀的胎記清晰可見,完整得如同未曾經(jīng)歷過任何風雨。
然而,再看看我自己和沈明玥,我們身上曾經(jīng)象征著彼此關(guān)聯(lián)的印記卻已在無數(shù)次激烈的相互撕咬中變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那些過往的愛恨情仇,就像這燃燒的火焰一樣,將一切都吞噬殆盡。
清晨的霧氣漸漸彌漫開來,悄悄地潛入這片淪為廢墟的土地。我孤獨地站立在沈氏大廈的廢墟之前,周圍簇擁著一群記者,他們手持麥克風和攝像機,急切地想要從我這里獲取一些獨家新聞。當有記者問到關(guān)于遺產(chǎn)去向的問題時,我微微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掀開那條遮蓋住脖頸的絲巾。剎那間,一道觸目驚心的燒傷痕跡展露無遺,那猙獰扭曲的形狀竟與當初沈母跳樓時撞碎的玻璃幕墻裂紋如出一轍。
就在這時,現(xiàn)場正在進行的直播鏡頭突然間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畫面也變得模糊不清。眾人皆是一驚,紛紛望向那不停抖動的鏡頭。緊接著,屏幕的右下角突然快速閃過一只戴著翡翠護腕的手,手中拿著一個小瓶子,正小心翼翼地向我剛剛喝過一口后放在一旁的咖啡杯中滴入一種透明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