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浚熙坐在末班車最后一排,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校服第二顆紐扣。車窗上凝結的霧氣被他畫出一串星軌,又在指溫下融化成細小的溪流。掌心里殘留著陳浚銘的體溫,那枚素戒在褲袋里硌著大腿,像枚隨時會發(fā)芽的種子。
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的體育課,陳浚銘翻雙杠時蹭破手肘,血珠滲進紫藤花架下的青磚縫。當時自己也是這樣掏出酒精棉,卻在觸碰對方皮膚的瞬間心跳失速。此刻公交車碾過減速帶,戒指內(nèi)側的星月紋章在黑暗中閃爍,他突然驚覺——自己竟記得陳浚銘每一道掌紋的走向。
到家時玄關的感應燈沒亮,汪浚熙摸著黑把書包甩上沙發(fā),金屬藥瓶與茶幾相撞的脆響驚得他指尖發(fā)顫。這個月第三次了,自從發(fā)現(xiàn)陳浚銘開始頻繁缺席晨跑,他就像患上強迫癥似的隨身攜帶消毒藥水,仿佛那些淡綠液體能澆滅心底莫名的不安。
冰箱冷藏室躺著昨天沒送出去的檸檬撻。汪浚熙叼著勺子蜷在飄窗上,月光把樓下的梧桐樹影拓印在奶油表面。他本該把甜點塞進陳浚銘的課桌,就像過去七十天做的那樣,可今天黃昏當那人仰頭喝礦泉水時,他突然注意到對方校服領口空蕩得異常——陳浚銘的鎖骨線條,何時變得這么鋒利了?
手機在凌晨兩點震動。汪浚熙從物理題集里抬頭,看見陳浚銘發(fā)來的折紙青蛙照片,薄荷綠翅膀上畫著歪扭的獵戶座。他保存圖片時發(fā)現(xiàn)自己相冊不知何時已被填滿:陳浚銘踮腳畫星圖的背影、沾著粉筆灰的指尖、制服第二顆紐扣反射的陽光...當他凝視那張熟睡側臉照時,喉間突然泛起檸檬撻的酸澀。
生物課解剖鯽魚那天,陳浚銘的解剖刀在鰓蓋處打了個滑。汪浚熙正要遞紙巾,卻看見對方左手死死抵住胃部,指節(jié)白得能看見淡藍血管。"早飯吃急了。"陳浚銘扯出個笑,汗珠順著下頜跌進實驗服領口。汪浚熙盯著他校褲松緊帶上新穿的第三個孔眼,突然將整包蘇打餅干拍在實驗臺。
梅雨在期中考試前突然造訪。汪浚熙抱著作業(yè)本穿過連廊時,看見陳浚銘蹲在器材室門口干嘔。雨水順著鐵皮屋檐串成珠簾,那人肩胛骨在濕透的白襯衫下振翅欲飛。"淋雨著涼了。"陳浚銘抹著嘴站起來,睫毛上還掛著水珠,"陪我去醫(yī)務室?"
校醫(yī)問診時汪浚熙站在屏風外,聽見"胃痛多久了"的詢問和陳浚銘含糊的應答。藥柜玻璃映出他捏變形的鋁制飯盒,里面躺著早起排隊買的蝦仁燒麥——陳浚銘最近總說沒胃口。
暴雨在黃昏變本加厲。他們擠在圖書館閣樓的《本草綱目》后面,陳浚銘裹著汪浚熙的棒球外套發(fā)抖。"你是不是..."汪浚熙的質(zhì)問被雷聲碾碎,他伸手去探對方額頭,卻被冰涼的指尖握住手腕。
"汪浚熙。"陳浚銘的聲音帶著罕見的猶豫,呼吸間的藥香混著雨水的腥氣,"如果..."
頂燈突然熄滅,黑暗如墨般暈開。汪浚熙在應急燈的幽綠光線里看見那人蒼白的唇色,喉結滾動著未出口的話語。當陳浚銘因疼痛蜷縮時,他幾乎要沖破最后那道防線去擁抱,卻最終只是將暖手寶塞進對方懷里。
第二天清晨,汪浚熙在陳浚銘課桌里發(fā)現(xiàn)半板撕去標簽的藥片。他趁著升旗儀式溜進醫(yī)務室,校醫(yī)記錄本上最新登記是"急性腸胃炎"。這個結論本該讓人安心,可當他翻開生物筆記本,看見自己昨日在解剖圖旁無意識寫下的"陳浚銘"三個字時,鋼筆突然漏墨,藍黑色污漬像朵不詳?shù)幕ā?/p>
天文館之約前夜,汪浚熙在秘密基地墻縫里塞了三十七只熒光紙鶴。每只翅膀內(nèi)側都抄著聶魯達的詩句,最末那只寫著"我要像春天對待櫻桃樹般對待你"。他用美工刀在左手虎口刻下同樣的西語,血珠滴在水泥地上時,突然想起陳浚銘最近總戴著黑色護腕。
流星雨降臨那晚,陳浚銘在望遠鏡旁咳出星屑。汪浚熙舉著相機的手僵在半空,取景框里那人消瘦的側臉與璀璨星河形成殘酷對比。當陳浚銘笑著說"幫我拍與獵戶座的合影"時,他透過鏡頭看見對方毛衣領口若隱若現(xiàn)的留置針膠布。
返程巴士上,陳浚銘枕著他肩膀假寐。汪浚熙用目光丈量那人腕骨突起的弧度,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頻率與對方輕顫的睫毛同步。在某個隧道穿行的瞬間,他鬼使神差地俯身,卻在氣息交纏的剎那被劇烈的咳嗽驚醒。陳浚銘掩嘴的指縫間漏出鐵銹味,卻堅持說是牙齦出血。
午夜十二點的便利店,汪浚熙盯著關東煮玻璃柜上
凝結的水霧。手機相冊自動生成"去年今日"的回憶視頻,畫面里陳浚銘正在泳池邊大笑。而現(xiàn)在,那人連擰礦泉水瓶蓋都要借力于桌角。
汪浚熙覺得,他好像喜歡上陳浚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