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她還不是鳳隱,她推開大澤府那扇沉重而古舊的木門,吱呀一聲,仿佛開啟了另一個時空。
大澤府里熱鬧非凡,所有人都在,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那個曾經(jīng)溫暖而完整的歲月。
閑善看到她,連忙快步走過來,一把將她拉到眾人中間。
鳳隱一時之間還有些驚愕,恍惚間竟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阿音,你怎么才來,再不來就要錯過拜師的時辰了。”
閑善的聲音帶著一絲責備,卻又滿是關(guān)切。阿音愣住了,她有些錯諤地重復著“拜師?”
阿音,是她曾經(jīng)作為水凝獸時的名字,是她在這個夢中被喚作的名字。
“她呀,肯定又貪睡了,要不然怎么會來那么晚。這丫頭每次都賴床,我都拿她沒辦法?!?/p>
古晉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寵溺和無奈。那時的他扎著高高的馬尾,意氣風發(fā),眉眼間滿是自信與活力,和原本那個虛弱得快維持不住身形的元啟根本看不出是同一個人。
阿音看著他,心中涌起一股溫暖,卻又帶著一絲隱隱的酸澀。
時光在夢中流轉(zhuǎn),轉(zhuǎn)眼便是元宵佳節(jié)。古晉帶著阿音去了人間的燈會,花燈如海,人潮涌動,熱鬧非凡。
阿音緊緊抓著古晉的手,生怕在人群中走失。
可走著走著,阿音突然發(fā)現(xiàn)古晉不見了。她的心猛地一沉,恐懼和不安瞬間涌上心頭。她急得團團轉(zhuǎn),四處尋找,大聲呼喚著:
“阿晉,阿晉!”
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正當她快哭出來時,古晉突然從人群中走了回來,手里拿著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
他的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
“阿音,你怎么了,我剛剛給你買糖葫蘆去了。”
古晉看著阿音滿是淚水的臉,有些心疼。旁邊賣東西的小販看到這一幕,打趣道:
“小郎君啊,你可得看好你的小娘子,她剛剛看你不見了,急得差點就哭出來了?!?/p>
“阿晉,我以為你不要我了?!?/p>
阿音哽咽著,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古晉溫柔地抬起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微笑著說道:
“傻阿音,我怎么會不要你呢。山河在,我便在,你所見之處皆是我,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的?!?/p>
古晉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聲音溫柔而堅定:
“阿音,等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等太久,你該回去了?!?/p>
鳳隱從床上猛地驚醒,淚水已經(jīng)將枕頭打濕了一大片。
她望著窗外的夜色,心中滿是悲痛與失落。她喃喃自語:
“阿啟,你這個大騙子,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騙子?!?/p>
聲音里帶著哽咽,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滑落在枕邊。
她的心中充滿了對過去的懷念和對未來的迷茫,曾經(jīng)作為阿音的夢,此時是她心底最深處的渴望,而元啟的離去,卻讓她的一切希望都化為了泡影。
鳳隱緊緊抱著被子,試圖在夢的余溫中尋找一絲安慰。
然而,現(xiàn)實的冰冷卻無情地提醒著她,那個曾經(jīng)溫暖的懷抱已經(jīng)不在,那個承諾永遠不會離開的人,如今卻只能在夢中相見。
朝圣殿內(nèi),神醫(yī)小心翼翼地給上古把了脈。
“回稟白玦神尊,小主神之所以腹痛,完全是因為受了太大刺激動了胎氣。往后,千萬不要讓小主神受刺激了,否則對母體和胎兒都有極大的影響?!?/p>
“本尊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白玦的聲音平靜如水,卻掩不住眼中的擔憂。他輕輕遣退了神醫(yī),然后走到床邊,為上古拉好被子。
上古的身子微微顫抖,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擊中,她的聲音里滿是哽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卻始終沒有落下。她抬起頭,眼神中滿是委屈與不甘,聲音顫抖著,帶著一絲絕望的質(zhì)問:
“白冰塊兒,你說,我身為主神,盡職盡責,混沌之劫來臨時,我也挺身而出,毫不猶豫地決然赴死。到底為什么,上天要讓我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親人?月彌走了,你也走了,后來你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又沒了兒子……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報應就來找我呀,我不怕死,為什么偏偏奪走了我的阿啟?”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憤怒地怒斥著天道的不公。淚水終于決堤,如雨般落下,浸濕了衣襟,也濕透了白玦的心。
白玦站在她面前,看著她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心中仿佛被千萬根針扎過,疼得無法呼吸。
白玦心中也痛,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須堅強。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擠出一絲笑容,輕聲安慰上古:
“上古,這是為神的宿命。無論是你我,還是元啟,都逃不過命中的劫難。元啟會回來的,我相信,阿啟不會那么狠心的。無論是五百年,還是五千年,五萬年,我陪你一起等。阿啟一定會回來的。”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盡全力去支撐著上古那即將崩潰的心。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希望用自己的溫度溫暖她那冰冷的心。
上古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白玦,她的眼中滿是迷茫和無助。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我承受這一切?”
白玦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命運的齒輪從未因他們的身份而停下,反而一次次將他們推入深淵。
“這祖神還是我親爹嗎?逮著我就往死里禍,元啟他要回不來,我就把他生而不養(yǎng)的事寫成話本,然后把他畫得又老又丑?!?/p>
上古依偎在白玦懷里,身體不住地抽泣??薜镁昧耍难劬ψ兊眉t腫,仿佛被火灼傷一般。
身為母親,她無法接受兒子的離去,那種痛,仿佛是生生挖去了她的心。
白玦嘆了口氣,輕輕拍著上古的背,哄她入睡。
直到上古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他才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好,然后獨自回到長淵殿。
夜色如墨,長淵殿的院中靜謐而冷清。白玦獨自坐在石桌旁,面前擺著一壺酒。
他緩緩倒了一杯,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動,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這酒是元啟給自己釀的,雖然有點澀,但味道還是不錯的。
白玦輕輕抿了一口,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卻帶不走他心中的苦澀。
“白冰塊兒,你這獨自在長淵殿喝酒怎么也不叫上我?”
白玦抬起頭,見是炙陽,他苦笑著,又喝了一杯酒,酒液在喉間微微灼燒,卻無法驅(qū)散他心中的沉重。
“炙陽,你說,我這個當父神的,是不是特別的失敗啊?!?/p>
白玦的聲音低沉而疲憊,帶著一絲自責。他手中的酒杯微微晃動,仿佛連這酒也在為他的心情而顫動。
炙陽走到白玦身邊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中帶著一絲安慰:
“白冰塊兒,你別這么說自己。你不過是對元啟缺少了陪伴,并不是完全不負責。你是個很好的父神,再說元啟又不是沒辦法救回來了?!?/p>
白玦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
“可是,我錯過了太多……”
炙陽給自己倒了杯酒,酒液在杯中泛起淡淡的漣漪,他輕聲道:
“你借酒消愁,是不是忘了,魔神本源,能讓元啟神格重塑。到時上古和你一起開啟元神池,讓他的元神得以滋養(yǎng),相信過不久,元啟便能回來了?!?/p>
白玦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炙陽的話讓他若有所思。他低聲說道:
“玄一確實可以救元啟,可他會愿意嗎?他和我們的恩怨糾葛太多,我怕他會拒絕……”
炙陽拍了拍他的肩,語氣堅定而有力:
“魔神并不是一開始本性就是壞的,更何況上古可是他玄一的親妹妹。玄一總不會不心疼自己的妹妹吧。到時我去九幽見一趟玄一,總之只要他同意救元啟,只要不是什么苛刻的條件,我們都答應他便是。”
“也只能先這樣了。”
白玦嘆了口氣,將酒杯放在桌上,酒液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炙陽站起身,微微一笑:
“元啟釀的酒不錯,你也別喝太多。上古還懷著孕,你這一身酒味想必她也不喜歡?!?/p>
他拍了拍白玦的肩膀,轉(zhuǎn)身離去,身影在夜色中漸漸模糊。
梧桐島,鳳染即將飛升神界。隨著上古界門大開,一道耀眼的光芒從天而降,鳳染化作一只巨大的鳳凰,振翅高飛,朝著界門飛去。
然而,就在鳳染即將飛入神界的那一刻,又有一只火鳳跟在她身后,強行朝著界門飛去。鳳染大驚失色,失聲喊道:
“鳳隱!”
鳳隱尚未晉神,八十一道天雷瞬間劈下,打在她身上,鮮血淋漓。
鳳染本想下去阻止鳳隱,卻被景澗拉住了。景澗在經(jīng)過鳳染的不懈努力后,終于成功復生,他和鳳染一樣飛升成了神。
鳳染焦急地掙扎著,著急地說:
“景澗,鳳隱尚未晉神,若不阻止她,讓她強行進入神界,她會死的!”
“鳳染,你看?!?/p>
景澗向下指去,鳳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逆天的不止鳳隱一人,還有鴻奕、宴爽,以及梧桐島眾人,甚至還有因元啟之故而救回的大澤山弟子。
他們紛紛朝著界門飛去,仿佛要與鳳隱一同面對那八十一道天雷。
“你們別管我了,這是我一人之事,我不想連累你們?!?/p>
鳳隱在雷電中大聲喊道,她苦苦支撐著,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下,可她毫不放棄。鴻奕大聲喊道:
“不就是天雷嘛,老子也不是沒有受過!要救元啟是我們共同的心愿,不能說是連累!”
“就是,元啟是我們大家的朋友,這天雷,若能去神界見到上古神尊救得元啟,挨也是值得的。”
宴爽也附和著,聲音中滿是堅定。八十一道天雷過后,光芒灑向鳳隱,她再次睜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在神界的摘星閣,成了唯一不受神詔而入神界的神。
上次鳳隱之所以能入神界,是因為炙陽接到元啟的傳信將她放入神界。
這一次,鳳隱是純屬逆天成神。
上古背對著鳳隱,過了許久,才緩緩轉(zhuǎn)過頭,看著面前傷痕累累的鳳隱,眸中滿是復雜之色。
這些天,上古也已經(jīng)慢慢恢復了冷靜,炙陽也去九幽找了玄一,雖不知玄一的意思,但只要能救元啟,哪怕是要她讓出主神的位置,她也心甘情愿。
上古嘆了口氣,一揮手,鳳隱手中多了一盞碧燈。
“小鳳隱,你不該來這的。”
鳳隱朝著上古拼命磕頭,帶著哭腔說:
“求母神救救元啟。一切都是鳳隱的錯,只要母神能救元啟,哪怕鳳隱要取出鳳丹獻出性命,鳳隱也在所不惜?!?/p>
鳳隱的額頭磕出了血,上古一臉凝重,在鳳隱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小鳳隱,元啟是本尊唯一的骨血,若本尊能救,又豈會等到今日?!?/p>
鳳隱崩潰不已,哭道:
“母神您都無計可施,那么阿啟該怎么辦??!”
上古苦澀一笑,嘆道:“回去吧,你還沒有到入神界的時候?!?/p>
鳳隱絕望地閉上雙目,身形化作點點星光,消失在了上古面前。
“你干嘛不告訴鳳隱,魔神本源可以讓元啟重塑神格?”
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白玦顯得十分不解。上古冷哼道:
“這小火鳳,性子比我當年還要倔,她尚未晉神就敢闖神界,我若不把她送下界,剛剛她就灰飛煙滅了。而且元啟像你一樣,說死就死,我不過不想我兒媳婦和我一樣等一個人那么久,作為婆婆,我還不能調(diào)教調(diào)教自己兒媳婦了。”
“行,你總有理,你不過嘴上這么說而已,心里就不知道了?!?/p>
白玦哭笑不得。上古伸了個懶腰,說:
“好久沒見我們神界第一美人了,天啟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回神界來看我。我困了,回朝圣殿睡一會兒,剩下的事情,白冰塊你看著辦吧。”
“好的,娘子?!?/p>
幾天后,鳳隱的傷也養(yǎng)的差不多了?!?/p>
鳳染晉神,鳳隱正式接替了她天帝的位置。
拜見天帝陛下?!?/p>
“免禮平身?!?/p>
鳳隱輕抬玉手,她不相信元啟會徹底無救,她會一直等, 無論五百年,還是五千年, 她相信總有一天 ,元啟會再次回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