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
我很小的時候,我常常思考這個問題,我常問自己,我們存在的意義,難道是為了生命的延續(xù)嗎?
我問我的父親,父親卻常找一個理由把我轟走,并不做回答。小時候的我很調(diào)皮,非要纏著父親,直到他回答為止,父親被纏的不耐煩了,就會從兜里掏出幾顆糖遞給我,叫我別忘了分給弟弟妹妹,打發(fā)我走。
這時我常常露出得意的笑容,從手心里揀起一顆糖扔進嘴里,酸味在我的口腔彌漫開來,這糖在口袋中已經(jīng)有些微微融化,但還是隱約可以看出小熊的形狀,說來困惑,父親那么嚴肅的人,竟然會隨時帶著這么可愛的軟糖。
我不知道我們的母親是誰,從有記憶開始,就好像是我們的父親獨自一人拉扯我們長大。在我眼里祂就像是一名英雄,祂是無敵的,他仿佛不知疲倦,白天處理公務,晚上哄我的弟弟妹妹們睡覺。
那么,我們存在的意義是為了家人嗎?
我是我父親最年長的孩子,我的父親就把這項任務交給了我,祂說長兄如父,我便當了祂們一輩子的兄長。
我做的并不好,我仿佛沒有照顧人的這項技能,手忙腳亂,父親常常鼓勵我,但是,或許我真的沒有這項天賦吧,后來也始終沒有把祂們照顧好。
哦,對了!我的父親有一名學生,叫瓷。
祂時常來我們家和父親一起處理公務,祂也常說我父親,是祂一輩子的恩師。
祂來時,常帶著好吃的吃食,聽說,是來自祂的故鄉(xiāng),真好啊,聽說,祂們那兒四季分明,有春的生機、夏的熾烈、秋的爛漫和冬的端莊,那么好的地方,生這么美的人,很合理,好想去看看啊,有時間我應該會去看看吧。
難道,我們的存在是為了記錄世間萬物的絢爛多彩嗎?
閑聊時,祂總會看著我們倆打趣,說我父親那么沉穩(wěn)的性子,我卻這么愛笑,不像啊。
說來也奇怪,我和父親的性子卻是兩個極端,父親很少笑,我很愛笑,祂們說我笑起來像個小太陽,有時父親也嘖嘖稱奇的看我說,“要不是長得一模一樣,我還以為你是撿的呢”突然,祂又說“這樣挺好的,延續(xù)下去吧”我感到莫名其妙,我不知道為什么祂這么說,卻也沒有去問。
父親總是很忙碌,像一支不斷燃燒的蠟燭,燃燒著自己的生命,照亮著周圍淺淺一方。
祂是人們精神的領袖,也是我精神的歸宿。
后來,我的父親變得更忙了,通常,我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祂,看到了,祂也只是對我微微點頭,便轉(zhuǎn)身離開。
那天,瓷叔又來到我家和我父親議事,祂有段時間沒來了,不知為何,祂竟然有些失魂落魄。
次日清晨,我下樓時碰見了祂,祂剛從父親的書房里出來,眼下烏青,面色蒼白,祂看見了我,和往常一般笑著同我打招呼,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說我長大了,有擔當了。
祂的手蒼白無力,和往常相差太多了,我困惑于祂們昨晚談論了什么,還沒來得及問,父親出來了,瓷叔沒有看祂,只是面色復雜的看了我一眼,抬腳離開了。
“你們昨晚……”我遲疑著問,父親抬眸看了我一眼,我噤了聲,沉默著打了招呼,注視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我回想起昨晚似乎聽到了瓷叔的怒吼,難道……
我猛的打了一個寒顫,不敢接著想下去,我的腳仿佛灌滿了鉛,有千斤重。
昨天,我的伙伴告訴我,我的父親他變了。
我問他:哪變了啊,我看他也沒變丑啊,好像也沒變兇吧?
祂認真地說:祂真的變了,祂不再是從前的那個祂了。
我愣了一下,手微微發(fā)抖,半開玩笑的說:“什么啊,你無憑無據(jù),說我父親”我頓了下,“…不是我父親不太好吧?”
“你父……”好友欲言又止,“我都說了我不信!”我突然暴怒,拽住好友的領子,“你XX的還說什么!”
事后,我們被帶往了警察局,我沉默著寫了檢討,受了教育,最后經(jīng)過警察安排,叫我們的父母過來接。
電話撥出后20分鐘,我的父親出現(xiàn)在了警察局大廳,他面帶微笑,言語中帶著歉意,一步一個保證,將我?guī)С隽司炀帧?/p>
坐在車上,寂靜無聲,我們誰也沒有開口。
“怎么回事?”父親問,“沒啥,一時沒控制好而已……”我含糊其辭,“你這樣,以后怎么辦啊,嗯?”,我們的目光在后視鏡中相撞,摩擦出隱晦的火花。
我不覺移開目光,揚起笑,說“說啥呢?我不是還有我爹你嗎?莫非你還不要我了不成?”父親笑笑不再說話,專心開車。
我轉(zhuǎn)頭望向車窗,窗外景象飛逝,走馬觀花,車輛飛馳而過,明明靜默不動,近在咫尺,卻飛逝而過,不可挽留,后來也總是這樣,我不擅挽留,也終究無力挽留。
祂變了,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實,祂變得陌生,變得面目全非,祂不再是人們的精神領袖,可祂是我們的父親。
大多數(shù)人都離我父親而去了,但有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家伙,我很小時,祂就是我父親的政治和生意上的伙伴了,我叫祂美叔,我也曾問過祂這個問題,開始哈哈笑道,“當然是為了站在金字塔頂端,俯瞰萬物,仿佛一切都盡收囊中啊”,我不解,這有什么意義?在追問時,祂只拍拍我的頭“小屁孩兒,等你長大了就懂了,別問那么多,噢”為此我還賭氣,不與祂見面。
但是后來祂和我父親的關系破裂,我也就沒見到過祂了,但是也許我那時也沒有想到,我們再次見面時,卻是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惜,表面的平靜只維持了一段時間,直到我的弟弟祂說,祂想獨立。
不顧我們苦苦挽留,祂毅然決然的走了,我望著祂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我茫然了。
但我轉(zhuǎn)念一想,或許,這有祂自己的意義吧!
但因為前段時間父親一次會議交談的失敗,當我的弟弟再次宣布祂要獨立時,支持祂的人竟達到了90%,我不知道這是壞還是好,不知道是該去感嘆弟弟的獨立還是感到悲哀。
隨著要求獨立的人越來越多,我也感到越來越麻木,我的心仿佛失去了知覺,但我能察覺到我的心在滴血。
為什么呢,我想,可是我在心中回答,我不知道。
那年冬天,我送給了我的弟弟妹妹,望著他們消失在寒風朔雪中的身影,一滴淚劃過臉頰,雨雪落在我的衣領上,我轉(zhuǎn)身走進家門,回頭時發(fā)現(xiàn)門口原本種植的一棵向日葵已經(jīng)枯萎了,“父親這么愛祂,怎么會讓祂枯萎呢?”我搖了搖頭,合上了門。
沒過幾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朦朧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個身影,祂在我床邊坐下,我只聽到祂的嘆息,沒多久,祂便起身離開了。
次日清晨,卻傳來了一聲噩耗。
父親走了。
我望著亂哄哄的人群,只聽見嗡嗡的聲音,我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怎樣。
一時間我手足無措,這時一位身穿黑衣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瓷叔——祂來了。
祂一邊安慰著我,一邊有條不紊的安排著我父親的后事。
葬禮上我呆呆的望著我父親的遺像。
“這不像祂”,我迷茫的想,“祂不會這么笑的”。
我望向站在一旁的瓷叔,祂沒什么表情,臉上依然掛著笑,祂招呼著前來參加葬禮的來賓,似乎并不傷心。
葬禮結束后,“早些回去休息吧…”瓷叔道,我點點頭往回走,再回頭時,我看到了瓷叔落寞的背影,是不舍嗎?
直到回到家,我才后知后覺的感到悲傷,我再也沒有父親了。
后面發(fā)生了一些事,我們分家,安頓家產(chǎn),整理父親的遺物——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我的妹妹帶走了我父親最喜歡的向日葵,我只留下了一盆洋甘菊,我想,父親看到孩子們都長大了,應該會很高興吧。
我繼承了我父親的衣缽,成為世界第三大軍事體,第十二大經(jīng)濟體。
后來啊,我加入了一個組織,說是能維護世界和平,聞言,我只是輕輕搖搖頭。
哪有什么真正的和平?中東的戰(zhàn)火燃不盡人們的鮮血,世界的戰(zhàn)火聽不見兒童的祈求,向往和平的風刮不進侵略者的耳中,人們的祈求他視若無睹,無辜者的鮮血浸滿大漠河流。
有人像傀儡一般被操控,兄弟反目之時,誰又能聽見他們兒時稚嫩的言語?
那個組織里有5個人,有幾個舊相識,一個是曾經(jīng)輝煌的日不落帝國,還有一個是古羅馬的孩子,曾經(jīng)的拿破侖帝國。
當再次與瓷叔和美叔相遇時,我不由得感慨,‘舊人還在,故人已去’。
后來我不再喊瓷叔,而是喊瓷。不再喊美叔,而是喊美。
需要處理的事務越來越多,我時常忙得忘乎所以,所以當有人說“哎,你別老是冷著個臉啊”,我才意識到,我很少笑了。
我不再常常去笑,臉上少了笑容時,卻多了一絲絲穩(wěn)重與肅穆,很多人說,我和我父親越來越像了,是啊,只可惜我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我父親當初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我越來越疲憊,我想走慢一點,慢一點,去看看這世間的美好。
我也想走快一點,追逐世界的頂流,不再讓我的國民受欺負。
我存在的意義,也許是為了我的國民不再忍受饑餓、嚴寒,在最困難的時候得以得到幫助吧。
就說到這里吧,不知道父親會不會為我感到驕傲呢?也許祂有可能會讓我多笑一笑,早些休息吧。
哦,對了,我叫俄,全名俄羅斯聯(lián)邦,我的父親叫蘇,全名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lián)盟。
我愿在此保佑我的子民不再遭受疾餓之苦。
向日葵長眠于1991年的隆冬,洋甘菊追隨著向日葵的腳步,也許祂常常困惑,卻也會堅定的追隨祂的腳步,直至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