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是從過去「凱雷斯事件」所獲得的教訓(xùn),但相反的,這也成為了造成今日這種不合理現(xiàn)狀的原因之一。
擁有「PAM」作為身份證明的米達斯市民,行動因此嚴格受到限制。而與之形成對比的,則是里奇這些被視為雜種的家伙卻擁有任意揮霍的自由,能夠在米達斯來去自如。這實在是奇妙而諷刺的矛盾。
通常來說,身上沒有「PAM」應(yīng)該會被視為外來觀光客――這才是一般常識,只是,在連衣著也被當作「金錢」與「面子」的增幅手段的米達斯,不管什么人,不管用再寬容的眼光來看,里奇也不像來自邊境的紈绔子弟。
更何況,對于貧民窟的雜種而言,米達斯的自衛(wèi)隊簡直形同天敵。
米達斯的一般市民對雜種存有嚴重偏見,弄不好的話,甚至比惹上DM還要更加糟糕。
就算警察的手法再粗魯,只要不引發(fā)麻煩的話,這些米達斯的公仆并不會出面gān預(yù)。但自衛(wèi)隊就不同了。
「必須徹底清除靠吞食米達斯的殘羹剩飯而過活的害蟲!」
這種偏執(zhí)的口號是自衛(wèi)隊的暗號。他們在被稱為「雜種狩獵」的肅清活動中表現(xiàn)出了異樣的執(zhí)著。
雜種身份一旦bào露,光是走在路上就會不由分說被拉進暗巷里狠狠修理一頓。
當然,貧民窟的人也不會默默承受這種蠻橫舉動。他們以「加倍奉還」為宗旨,引發(fā)嚴重流血事件后逃回凱雷斯也是家常便飯。
無論是自衛(wèi)隊還是警察,都不會越過區(qū)域邊界窮追不舍。
而原因當然就是,米達斯市民受到「PAM」這個無形鎖鏈所束縛。對于這一點,
「那些人哪,總以為踏進凱雷斯一步就會中貧民窟的毒,連骨頭都會爛掉?!?
凱雷斯的人們總是以諷刺和自嘲的語氣表示不屑。
無論真相到底為何,米達斯市民看待自己的眼光有多么厭惡與輕蔑,在這一刻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再明顯不過。
話說回來,不管對方是自衛(wèi)隊還是DM,目前里奇的處境都一樣惡劣。
「不好意思,你先走吧?!?
「我是無所謂……」
「我馬上就好?!?
「你可別亂撿一些來路不明的東西?!?
「我沒那么無聊?!?
「那就好……」
若無其事掠過頭頂?shù)膉iāo談中所包含的傲慢。
立刻,
一股qiáng烈到甚至讓里奇忘記自己身處的狀況的反感,讓他的眼睛一陣刺痛。里奇忍不住火大地猛地揚起視線。
但是。
在他的視線前方,竟然是一個金發(fā)如波làng般流瀉下來的美男子。
(難…道是――BLONDY……?)
這次就算是心高氣傲的里奇也為之啞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與「金發(fā)」――塔那格拉頂尖jīng英中地位最高者的――意料之外的超近距離接觸。
――不是。
「怎么會是BLONDY?」
也不是――
「為什么?……怎么會在這里?」
因為無法理解此刻遠遠超乎他想象能力的狀況,里奇只是茫然呆站在原地。
然而,習(xí)慣于睥睨四方而迫力十足的金發(fā)美男子,卻完全無視里奇的滿臉驚愕――不,并不僅僅是無視,而且是以看到貧民窟的雜種都會弄臟眼睛似的神qíng,瞪了里奇一眼。
「那么,我先走了。」
他就這樣,gān脆地轉(zhuǎn)身離去。
里奇眼睛眨也沒眨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人cháo中。
然后,深深吐出屏住的氣息――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處在腦后那尖銳視線的正中央。
已經(jīng)不僅僅是出乎意料了。
qíng況之惡劣簡直比墜人無底的深淵還要糟糕。
能夠和那名「金發(fā)」隨意jiāo談的另一名男子,從背后抓住自己的人物。
(他果然也是――吧?)
事到如今,里奇才慢慢抬起視線。
(……)
從高過自己一個頭――不,還要更高的高度視自己的那張臉孔,和剛才那位美男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用說,也是一個超級美形。
過度的美麗,竟然會喚醒本能的畏懼嗎?沒有絲毫的瑕疵,完全只適合用「超人」來形容的美貌。
正因為如此,也不能不令人感到一陣下意識戰(zhàn)栗的殘酷感。
作為最高權(quán)力的象征的華美金發(fā)。
讓他人不能不感到壓迫感的端麗容顏。
那種美所醞釀出的氣質(zhì),若將之形容為傲慢甚至是一種褻瀆。位于里奇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個美神。
他就是伊亞索。敏克。
「別再玩這種把戲了……」
與緊緊扣住里奇手腕的手指相反,他的口吻極為冷淡。
他的話雖然還遠遠不到說教的程度,但那顯然冷漠至極的聲音,卻直接刺激到里奇的自卑。
「用不著你多事!」
瞬間,圍觀的人群異口同聲地爆發(fā)出了夾雜驚愕的批評與嘲笑。
「那白癡是怎么回事啊!」
「居然連塔那格拉的BLONDY都不知道,他是哪里來的鄉(xiāng)下人?」
「竟敢向高貴的BLONDY出言不遜,這小鬼真是不要命了?!?
無視旁人的七嘴八舌,里奇將內(nèi)心逐漸燃燒起來的某種qíng緒投注在視線中,以惡狠狠的態(tài)度抬頭瞪視伊亞索。
「你有工夫進行無聊的說教,還不如趕快去叫警察。」
在刻意壓低的聲音中,充滿了明顯的厭惡與叛逆。
應(yīng)該對任何事都不為所動的「BLONDY」,那雙藍眼瞬間……似乎微微瞇了一下。
這是出于雜種不知奉承為何物的個xing――嗎?
或者,是身為「拜森」頭目而無法讓步的骨氣?
作為貧民窟的雜種,除了自己的一條命以外,沒有什么好失去的。
明知對方不是那種能夠以隨機應(yīng)變敷衍過去的人,里奇還是沒有轉(zhuǎn)移開視線。
不管對方是「哪里」的「什么人」,只要輸了氣勢低垂下眼睛,就會成為弱點。
在貧民窟中,連這種細微末節(jié)的小事都可能成為致命傷。
即使這里是與那種激烈抗爭無緣的米達斯,也許也無法擺脫已經(jīng)滲透進身體中的惡習(xí)吧。
就算對方是塔那格拉的「BLONDY」,他也不想讓自己蒙受跪地求饒的奇恥大rǔ
別人或許會視此為一文不值的自尊。
但是,被誰嘲笑都無所謂。
那就是毫無虛偽的,里奇之所以是里奇的無法讓步的矜持。
然而,
伊亞索并沒有對里奇不分對象的張牙舞爪加以羞rǔ,也沒有對他膽敢向BLONDY叫板的有勇無謀加以諷刺。不僅如此,他甚至連眉毛也沒有移動半分。
「小心點,沒有下次了。」
扔下這句話后,他便gān脆地轉(zhuǎn)身。
――那一瞬間,
宛如吃了出其不意的一擊般的錯覺。
「咦――?」
里奇不知所措到忍不住泄漏出了這么一句。
簡直就像在說你根本不值得我費心一樣――那種冷淡,很快就激起瘋狂的怒火。
里奇啞然凝視著伊亞索的背影。和目送剛才那個BLONDY時不同,一種難以言喻的屈rǔ和莫名饑渴讓他的喉嚨有如受到了火烤。
如果這時――
就這樣――
默默地目送著被殘酷的冷氣所包圍的伊亞索的背影離去的話,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發(fā)生過的事qíng也能一筆勾銷。
無論對方處于什么理由,對里奇而言,這都應(yīng)該是如同奇跡股的幸運。
至高無上的BLONDY竟然會放他一馬。
既然如此,趁他還沒改變心意立刻轉(zhuǎn)身離開,或許才是最聰明的選擇吧。
但是,里奇卻沒有這么做。
不――是他無法這么做。
在伊亞索耀眼的金發(fā)尚未完全從視野消失之前,他就踏出了那一步。仿佛背后有什么無法違逆的力量推了他一把。
邁出的腳步,是無法停止的。
對此里奇并不知道。
他一心只怕跟丟了伊亞索的背影,憤然在后追趕。
那時的他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他所踏出的腳步,已陷入了渴望與挫折、陶醉與屈rǔ相jiāo雜的沒有出口的迷宮,成為「命運的第一步」。
里奇快步追趕伊亞索。
他用力咬緊嘴唇,灼熱的視線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
(我才不要欠塔那格拉的jīng英人qíng?。?
他的腦子完全被這個想法占據(jù)。
出了要命的紕漏卻沒被jiāo給警察,感謝這樣的幸運,從心底松一口氣――這樣的念頭,完全不存在于他的腦海中。
高居塔那格拉統(tǒng)治頂點的BLONDY,對貧民窟的雜種施舍「無償?shù)纳埔狻?,即便是一時興起,這玩笑的xing質(zhì)也太過惡劣。
因為實在太過可疑,所以叫人想笑也笑不出來。不知為何,他的嘴唇只能無法自制地抽搐、痙攣。
「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
在自甘墮落到極點的貧民窟中,這是里奇唯一的堅持。
突然被施舍下來的意料之外的「好意」。在貧民窟這個太過于忠實弱ròuqiáng食法則的變形世界里,是無法讓人照單全收的。
不……
說得更清楚一點,就連在GUARDIAN那個變態(tài)的牢籠中,里奇已經(jīng)知道何謂自尊。
那是對于自己而言,唯一無法讓步的東西。
但是,
(這里頭……絕對有問題!)
――他忍不住這么想。
「怎么會?」
「為什么?」
何必要堅持到這個地步呢?
這一點,想必里奇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
里奇還太過年輕,還不能默默吞下被冷淡對待的屈rǔ。正因為如此,他的自尊也非同一般。
而且,他也太過于缺乏和塔那格拉的BLONDY相關(guān)的知識。
現(xiàn)在即將采取的行動,日后會帶來多少的悔恨――這些念頭,完全不存于里奇氣昏的腦袋中。
視線牢牢緊盯住金色的光輝。
那頭金發(fā),正是里奇做夢都無法想像的「權(quán)力」象征,也因此,追趕伊亞索比預(yù)期中簡單許多。
要說為什么的話,就是伊亞索所經(jīng)之處,人cháo必定整齊劃一地分開。眾人目光都集中在他的美貌上。
剎那間――停下腳步,
陶醉恍惚般地頻頻回首。
然后――
明白那便是鼎鼎大名的「塔那格拉的BLONDY」,更進一步地倒吸一口涼氣。被伊亞索所散發(fā)的威嚴與氣勢所壓倒。
就仿佛,直bī美神般的qiáng烈的存在感,讓眾人不由自主地拜伏在地。
在眾人的環(huán)視下,里奇喘著粗氣,毫不猶豫地抓住他的手。
「喂!站??!」
立刻,
好像理所當然般,周遭響起嫉妒與非難的嘈雜聲。
「那小鬼想gān嗎?」
「……他是誰啊?」
「竟然用那種不客氣的口氣跟BLONDY說話,那家伙――以為自己是什么人?」
伊亞索對周圍的喧囂不為所動,也沒有對無禮開口叫住他的里奇有任何責(zé)難。
「什么事?」
以視線如此無言詢問的冷峻,果然與眾不同。
即使如此,里奇依舊無所畏懼。
「你為什么要放過我?」
好像要進行正面進攻一樣,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但是,
「只是一時興起?!?
伊亞索冷冰冰的口氣依然沒有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