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悄無聲息地穿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織出一道暖融融的光線。陳奉景微微瞇起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他低頭注視著身旁那張逐漸蘇醒的臉龐——謝漫的眼睫輕輕顫動,像只剛破繭的蝶,帶著幾分脆弱的慵懶。
“嗯……你總算醒了。”他低聲開口,嗓音像是被砂紙輕輕打磨過,帶著熬夜未歇的沙啞,卻奇異地讓人覺得安心,仿佛只要聽到這聲音,再亂的陣仗都能穩(wěn)住。
謝漫偏過頭,目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他的下頜線比六年前更鋒利些,胡茬冒出青黑色的一層,添了幾分成熟的凌厲,可眼底的溫柔卻半點沒減。她心里忽然泛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情緒,像是被溫水泡軟的棉花,又酸又脹?!昂恰彼p哼了一聲,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黏膩,喃喃道,“這樣的神情,還真像六年前呢。”
六年前,他們剛在一起不到一年,正是膩得分不開的時候。那時候謝漫還是個沒心沒肺的高中生,每天抱著課本追在陳奉景身后,連他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她都要帶著零食坐在旁邊等??赏夤捏E然離世,像一塊巨石砸進(jìn)平靜的生活,不僅帶走了她最親近的長輩,還留下了一個龐大到讓她窒息的鴻雁集團,以及一份沉甸甸的遺囑——外公明確希望她能繼承這份產(chǎn)業(yè),守住家族幾十年的心血。
可只有謝漫自己最清楚,她根本不是管理公司的料。那些密密麻麻的報表、勾心斗角的董事會、需要精準(zhǔn)判斷的投資決策,怎么看都跟她格格不入。那時候她連專業(yè)課論文都要拖到最后一天寫,更別提掌舵一家市值數(shù)十億的公司了。
父親謝文淵看著她這副散漫模樣,既不敢違背老董事長的遺愿,又怕她把公司拖垮,只能暫時將權(quán)力交給謝漫媽媽的弟弟——也就是她的舅舅林國棟,只說要等到謝漫“真正有能力獨當(dāng)一面”的那一天,再正式交接全部權(quán)力。
謝漫其實對這份遺產(chǎn)沒有太多渴望,她更懷念小時候坐在外公腿上,聽他講創(chuàng)業(yè)故事的日子,而不是現(xiàn)在面對一堆冰冷文件的壓力??擅棵肯氲搅謬鴹澞菑堌澙酚譄o恥的臉,她就心里堵得慌。這個舅舅從來不是什么善茬,早在幾年前就鬧出過嫖娼被抓的丑聞,還是外公動用關(guān)系才壓下去,如今卻頂著“代總裁”的頭銜,在公司里安插親信,處處撈好處,簡直丟盡了謝家的臉面。
思緒正飛得遠(yuǎn),謝漫忽然感覺腰間一緊,一雙帶著薄繭的手臂牢牢環(huán)住了她,力道不算重,卻帶著不容掙脫的存在感。陳奉景從背后將她整個人攬進(jìn)懷中,動作快得猝不及防,她下意識地驚呼一聲:“?。 ?/p>
“想什么呢?”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溫?zé)岬臍庀①N著她的耳畔落下,帶著清冽的雪松味,那是他慣用的洗衣液味道,六年來都沒變過。謝漫的耳根瞬間熱了起來,連帶著后頸的皮膚都泛起細(xì)密的癢意。
“沒什么!”她連忙撇清,語氣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像是被抓包走神的學(xué)生。她不敢回頭,怕撞進(jìn)他那雙總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把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都暴露出來。
陳奉景的指尖輕輕蹭過她腰側(cè)的軟肉,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試探:“昨晚你被人下藥了,還記得是誰給你遞的酒嗎?”他的語調(diào)聽起來很平靜,可謝漫能聽出那平靜之下藏著的暗涌,像是即將爆發(fā)的火山。
“下藥”兩個字像警鐘,瞬間敲醒了謝漫混沌的記憶。昨晚是陸之之嘴上說是要帶自己去酒吧喝酒放松,誰知道是去嫖男人她當(dāng)時只覺得頭暈得厲害,還以為是自己太久沒喝酒的緣故,直到后來意識模糊,再醒來就是在陳奉景的公寓里了。
“我……一時想不起來了?!敝x漫的聲音低了下去,心里又氣又怕,“法治社會,居然還有人敢弄這種藥,真是膽大妄為?!绷謬鴹澋南右勺畲?,可她沒有證據(jù),而且以他的狡猾,肯定不會留下把柄。
“你查到了嗎?”她追問,語氣里帶著一絲期待。
“正在查?!标惙罹暗氖州p輕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給她打氣,“我已經(jīng)讓人去調(diào)餐廳的監(jiān)控,還有昨晚跟你接觸過的人,一個都不會漏。敢動我的人,總得付出點代價?!?/p>
他的話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謝漫的心莫名安定了些??蓻]等她再開口,陳奉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比剛才更輕,卻更鄭重:“謝漫,我們重新開始吧?!?/p>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進(jìn)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千層浪。謝漫的身體僵住了,連呼吸都頓了半拍。他說的格外認(rèn)真,每個字都像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誓言,讓她有些無措,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陳奉景沒有追問,只是將下巴抵在她的發(fā)頂,更緊地抱住了她。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睡衣傳過來,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度,將她所有的慌亂都圈在這個小小的懷抱里。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她腰間的軟肉,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貓,沒有急著要答案,也沒有逼她表態(tài)。晨光在房間里慢慢漫開,沉默不僅不尷尬,反而帶著一種久違的親昵。
謝漫的心跳得飛快,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六年前的畫面突然不受控制地撞進(jìn)腦?!彩沁@樣一個清晨,她因為林國棟在董事會上故意刁難,把外公留下的一個小項目搞砸,還倒打一耙說是她“外行指揮內(nèi)行”,躲在被子里偷偷哭。那時候陳奉景剛加班回來,看到她紅紅的眼睛,什么都沒說,只是這樣從身后抱住她,聲音輕輕的,卻帶著力量:“有我在,別怕。”
可后來呢?她看著林國棟的野心越來越大,看著公司里的人對她指指點點,看著陳奉景為了幫她查林國棟的黑料,被對方暗中使絆子,連他當(dāng)時實習(xí)的公司都受到了影響。她怕了,怕自己這個“扶不起的繼承人”會拖累他,怕林國棟會對他下更狠的手。于是在一個雨夜,她硬著心腸說了分手,看著他收拾行李從他們一起租的小公寓里離開,連一句挽留都沒說。
這些年她不是沒想過他,逛街時看到他喜歡的咖啡豆會駐足,聽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會心跳加速,甚至在得知他自己創(chuàng)業(yè)成功,成了業(yè)內(nèi)小有名氣的企業(yè)家時,還偷偷為他高興過??伤桓衣?lián)系他,更不敢奢望還能重新開始。
“我……”謝漫張了張嘴,聲音干澀得厲害,像是喉嚨里卡了沙子。她想提六年前的分手,想解釋自己當(dāng)年的懦弱和害怕,想告訴他這些年她有多后悔,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昨晚被下藥的恐懼還沒完全散去,林國棟在公司里的步步緊逼還壓在心頭,她現(xiàn)在這樣狼狽,既沒能力守住外公的公司,又給不了他安穩(wěn)的生活,怎么有資格答應(yīng)重新開始?
陳奉景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手指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溫柔卻堅定地將她的臉轉(zhuǎn)了過來。晨光落在他的眼底,映出清晰的認(rèn)真,連瞳孔里都能看到她的影子。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她的下唇,動作溫柔得像是在觸碰易碎的珍寶,低聲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六年前你怕連累我,把我推開;現(xiàn)在你怕自己還沒能力撐起鴻雁,怕林國棟找你麻煩,更怕我們重蹈覆轍。”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泛紅的眼角,語氣軟了幾分,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但謝漫,這次不一樣了。六年前我沒能力保護(hù)你,只能看著你一個人扛;現(xiàn)在我有足夠的實力,能護(hù)住你,也能幫你守住鴻雁。林國棟那邊我已經(jīng)讓人盯著了,他在公司里做的那些手腳,我會一點一點查清楚,讓他把吞下去的都吐出來;昨晚下藥的人,不管是誰,查到后我也絕不會讓他好過?!?/p>
“至于鴻雁……”陳奉景松開她,轉(zhuǎn)身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白色的封面上,“股權(quán)轉(zhuǎn)讓協(xié)議”幾個黑色的大字格外醒目,下面的“轉(zhuǎn)讓人”一欄,已經(jīng)簽好了他的名字——陳奉景,字跡有力,帶著他一貫的風(fēng)格。
謝漫的眼睛猛地睜大,幾乎是搶過文件,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抖。她快速翻開幾頁,看到協(xié)議里寫著,陳奉景要將他名下科技公司30%的股權(quán),無償轉(zhuǎn)讓給她,而且附加條款里明確寫著,這些股權(quán)只歸她個人所有,與任何第三方無關(guān)。
“你干什么?”她猛地坐起身,因為動作太急,牽扯到腰腹的肌肉,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她抬起頭,眼眶已經(jīng)紅了,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質(zhì)問,“這是你自己一點點做起來的公司,你瘋了嗎?就為了……就為了跟我重新開始?”
她記得很清楚,陳奉景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有多難。那時候他剛從之前的公司離職,手里沒多少積蓄,租了個十幾平米的小辦公室,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她還偷偷去看過他一次,看到他蹲在路邊吃泡面,眼睛卻還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那時候她就知道,這家公司是他的命。
“沒瘋?!标惙罹耙哺饋恚焓职阉⒙涞念^發(fā)別到耳后,指尖的溫度燙得她耳尖發(fā)麻。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睛,語氣很輕,卻字字清晰,“我公司的核心技術(shù)正好能幫鴻雁轉(zhuǎn)型,現(xiàn)在鴻雁在傳統(tǒng)業(yè)務(wù)上遇到瓶頸,林國棟又只會撈錢,再拖下去只會越來越糟。與其跟你談合作,讓外人看笑話,不如把公司綁在你身邊,這樣既能幫你,也能讓我安心?!?/p>
他頓了頓,伸手握住她發(fā)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謝漫,我不是在跟你做交易。這些股權(quán)是給你的,不是給‘鴻雁繼承人’的。就算有一天你不想管公司了,這些也能讓你以后的生活無憂。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用再一個人扛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p>
謝漫看著他眼底的認(rèn)真,那些藏在心里的委屈、后悔、害怕,像是找到了出口,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砸在兩人交握的手背上,滾燙的。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捶了他一下,力道不大,更像是在撒嬌,“你怎么這么傻……萬一我又像六年前一樣推開你怎么辦?”
陳奉景順勢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隔著薄薄的睡衣,謝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跟她的一樣快,一樣亂?!澳俏揖驮僮芬淮??!彼粗难劬?,語氣里帶著笑意,卻格外堅定,“六年前我沒追上你,這次我不會再放手了?!?/p>
謝漫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帶著哭腔說:“那……要是舅舅還來搗亂怎么辦?他那個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p>
“那就讓他試試?!标惙罹暗皖^,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對待稀世珍寶。他的聲音里滿是笑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底氣,“現(xiàn)在的陳奉景,早就不是六年前那個連自己都護(hù)不住的高學(xué)生了。他要是敢動你一根手指頭,我會讓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晨光透過窗簾,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纏在一起,再也分不開。謝漫看著他眼底的自己,終于慢慢平靜下來。她吸了吸鼻子,輕輕“嗯”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像是許下了一個承諾。
六年前的錯過,沒關(guān)系。余生那么長,他們還有很多個清晨,可以這樣抱著彼此,把所有遺憾都補回來。
可這股溫情沒持續(xù)多久,謝漫就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她撐著身子想挪一下,腰腹處傳來的酸痛感卻讓她瞬間垮了下來,連帶著胳膊都沒力氣。昨晚被下藥后,她雖然沒受實質(zhì)性的傷害,可身體卻因為藥物反應(yīng)和緊張,變得格外疲憊,現(xiàn)在渾身像散了架一樣,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怎么了?”陳奉景立刻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伸手扶住她的腰,動作輕柔地幫她按摩,“哪里不舒服?”
“腰疼……”謝漫靠在他懷里,聲音帶著委屈,“渾身都沒力氣,看來今天要跟公司請假了?!彼緛磉€想著今天去公司,看看林國棟又在搞什么鬼,現(xiàn)在看來,只能先養(yǎng)著了。
陳奉景的手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絲愧疚:“昨晚帶你回來的時候,你一直在鬧,我怕你傷著自己,只能從了你……是不是弄疼你了?”
謝漫的臉?biāo)查g紅了,想起昨晚模糊的記憶,好像確實有自己掙扎的片段。她連忙推了他一下,“別胡說!我是因為藥物反應(yīng)才這樣的?!?/p>
陳奉景低低地笑了起來,沒再逗她,只是幫她調(diào)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讓她靠在自己懷里,“請假的事我來幫你說,你今天好好休息。早餐我去給你做,想吃什么?”
“隨便吧……”謝漫靠在他懷里,聞著熟悉的雪松味,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坐直身子,看著他認(rèn)真地說,“對了,有兩件事我要跟你說清楚?!?/p>
“你說。”陳奉景點點頭,眼神專注地看著她。
“第一,你這個股權(quán)轉(zhuǎn)讓協(xié)議,我不能要?!敝x漫把文件推回他面前,語氣很堅定,“鴻雁是外公的心血,我要靠自己的能力拿回來,不能靠你的幫助。而且這是你自己的公司,是你拼了命做起來的,我不能平白無故要你的東西。以后你要是想幫鴻雁,可以用合作的方式,該算的賬一分都不能少,我不想別人說閑話。”
她頓了頓,看著陳奉景有些無奈的表情,補充道:“你別不高興,我不是在跟你見外。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謝漫雖然沒什么本事,但也不想做依附別人的人。等我以后把鴻雁拿回來,說不定還能幫你的公司呢。”
陳奉景看著她眼里的倔強,像極了六年前那個明明害怕卻還硬撐著的小姑娘。他笑了笑,沒再堅持,只是把文件收了起來,“好,聽你的。不過要是你需要幫忙,一定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撐著?!?/p>
"知道了。"謝漫點點頭,又接著說,"第二,在我們倆重新談戀愛的這段時間,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尤其是公司里的人,還有林國棟。"陳奉景皺了皺眉,有些不解:"為什么?我們在一起,不用躲著別人。"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謝漫嘆了口氣,語氣嚴(yán)肅了些,"林國棟本來就視我為眼中釘,要是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肯定會用你威脅我,到時候不僅會連累你,還會打亂我們的計劃。而且公司里的人本來就對我有意見,要是知道我靠'男朋友'幫忙,只會更看不起我。"
她看著陳奉景的眼睛,語氣軟了幾分:"等我把林國棟的把柄都找出來,把鴻雁拿回來,到時候我們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好不好?現(xiàn)在這樣,也是為了以后能安穩(wěn)一點。"
還有一點她沒說出口﹣﹣她怕這段感情再次因為外界的壓力而結(jié)束,所以想先把所有障礙都清除,再好好跟他在一起。
陳奉景沉默了幾秒,雖然心里不情愿,不想再像地下戀情一樣偷偷摸摸,但看著謝漫認(rèn)真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他伸手抱住她,聲音里帶著一絲委屈,卻滿是寵溺:"好,聽你的。不過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便跟我提分手了。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來,可不敢再冒險了。"
六年前的分手,是他心"一道疤,直到現(xiàn)在想起來,還會覺得疼。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