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夏天,杜城在軍區(qū)大院后墻掛了串風鈴。
十二只玻璃鈴鐺用魚線串成北斗七星,剩下的五只藏在沈翊書包夾層里。警校特招體能測試前夜,沈翊蹲在樹屋地板上拼湊這些晶瑩的碎片,突然發(fā)現(xiàn)每片玻璃內側都用金剛鉆刻著經緯度坐標。
"這是爸爸教的定位裝置。"杜城渾身濕透地鉆進樹屋,作訓服還滴著雨水。他剛剛結束夜間野外拉練,肩頭被荊棘劃破的傷口泛著血珠。
沈翊握著鑷子的手頓了頓。暖黃露營燈下,杜城解開浸透汗水的繃帶,新添的槍傷擦痕在肌肉虬結的小臂上格外刺目。他摸出素描本,鉛筆尖卻在觸及傷疤時懸停。
"別畫。"杜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金屬表帶硌得人生疼,"這不是你該記住的東西。"
暴雨砸在樹屋鐵皮頂上,蓋住了沈翊的嘆息。這已經是本月第七次,每當他試圖記錄杜城身上的傷痕,對方就會像應激的獵豹般繃緊身體。那些藏在作訓服下的淤青與刀傷,正隨著警校特訓的深入愈發(fā)猙獰。
"我要報考央美附中。"沈翊突然說。
鉛筆尖在素描紙上戳出小洞,洇開的墨跡模糊了杜城驟然僵硬的輪廓。警校預備生扯下掛在梁上的風鈴,北斗七星的玻璃鈴鐺叮咚亂響:"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北京到北江,高鐵四小時。"沈翊低頭收拾顏料盒,鈷藍色染臟了袖口。
北江火車站永遠彌漫著鐵銹與煤灰的氣味。沈翊站在2號站臺,看著電子屏上"開往北京"的紅字不斷閃爍。行李箱里裝著素描本和顏料,還有杜城送的那串玻璃風鈴。
"央美報到要帶的東西都齊了?"杜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穿著警校預備生的作訓服,肩章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沈翊點點頭,目光落在對方胸前的銀色紐扣上。那是他昨晚熬夜縫上去的,針腳歪歪扭扭,像極了十五歲那年杜城教他打彈珠時的笨拙模樣。
"這個給你。"杜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到了北京再看。"
火車汽笛聲劃破清晨的寂靜。沈翊接過紙袋,指尖觸到對方掌心的槍繭。那些粗糙的紋路里,藏著他們一起長大的所有夏天。
"杜城......"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站臺上人來人往,廣播里機械的女聲在催促旅客上車。
警校生突然將他拉進懷里。作訓服上還帶著晨露的氣息,沈翊聽見對方胸腔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某種無聲的承諾。
"等我。"杜城在他耳邊說,"等我穿上警服的那天。"
沈翊攥緊了手中的紙袋。他知道里面裝著什么——是杜城這些年所有的獎章和證書,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年輕的警察夫婦站在軍區(qū)大院門口,懷里抱著剛滿月的嬰兒。
火車緩緩啟動時,沈翊將額頭抵在車窗上。站臺上,杜城保持著立正的姿勢,右手舉至太陽穴。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軍禮,也是最后一個。
直到列車駛出站臺,沈翊才打開紙袋。除了他猜到的那些,還有一枚警徽。背面刻著兩行小字:
"以我此生忠誠,護你一世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