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宏娟怎么說話的?他一個小孩子遲點不很正常嗎?什么叫我們慣的,你這臭毛病能不能改改?
何爸改什么?。课艺f的不對嗎?
何宏娟吵什么?不就遲一點嗎?非要這樣那樣,有空不用幫忙把這個椅子移到那邊去,像個大老爺一樣天天唧唧歪歪的,不關心小浩就算了,還……,再說了爸都沒說什么,你到倒說人閑話了?
何媽再等等吧,這不是還沒開始嘛,你也是整天站在這,指手畫腳的,也不知道幫個下忙。
何爸你……你們就幫他說話吧。
何宏娟別廢話,趕緊搬過去,搭把手這邊。
他們各自取出一張形似蠟燭的物品,一點燃,就冒出一縷輕煙。那輕煙飄散于半間屋子里,久久不能消散。他們打算將這些香煙整齊有序地安插在香爐之上,尾聲即將來臨。
這時何家浩氣喘吁吁的跑來:
何家浩對,對,對……不起,我晚了。
他盡量壓低自己的呼吸聲,為自己的遲到而道歉,盡管額上的頭發(fā)被汗水打濕了,依舊沒有在意。
何爸去哪了?這么晚還不回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何家浩支支吾吾的說:
何家浩我補……補補課。
何爸補課啊,但這也不是你遲到的理由,去,去跟你大伯上香以后就要去行動做儀式了。
何家浩選了九根粗最漂亮的香,在燭光的火影下點燃,拜大伯時,他閉眼許愿望:
何家浩大伯不必擔心。
何家浩我過得很好,哥哥也很好。
何家浩哥暫時不在何家,不過那只是暫時的,你相信我,大伯,我……
何家浩我馬上就能找到他,接他回家。
何家浩愿大伯為我指路,和我一起找到他。
估計神明聽了也得碎,這愿望他許了整整八年,每一天每一分鐘他都在找何家樹。
龍舟儀式準備開始,何家浩卻一步一步走向階梯,一步一步邁向當年那條河。他此時的臉色沒有一點神情,雙目無神沒有像以前那樣明亮有光。
與其說他此刻像是失去了靈魂,倒不如說他已然成為一個沒有思想的操控者。
就差最后一步,何家浩就要跨進河水之中,他的一只腳已經(jīng)踏入半空。
然而在遠處有個人注視著他——何家樹。
心急如焚的何家樹,眼見小浩似乎有輕生的念頭。在那一刻,他的左手正觸摸著一棵大樹,隨即迅速發(fā)力,想過去阻止他這種行為。
陳若楠何家浩,你干嘛呢?
何家浩這才反應過來,把抬起在半空中的腳收回來,他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做?;蛟S是想重溫一下當年吧,以這樣的方式引他哥出來,真是可笑。
何家浩啊?沒……沒干什么。
何家樹松了一口氣,至少這個傻弟弟沒跳河。
陳若楠何家浩快看那邊。
何家浩朝那邊望去,只見龍舟儀式正在進行。領頭之人將龍舟旗幟高高舉起,身后僅有兩人敲鑼打鼓為之助陣。領頭人高聲吶喊:“今年龍舟比賽,定要取勝?。?!”
后面一群人跟著喊:龍舟比賽,必勝!
“龍舟比賽,必勝!”
“龍舟比賽,必勝?。 ?/p>
“必勝必勝必勝?。?!”
喧囂的人群中,何家浩隱隱約約與他的哥哥四目相對。那目光的交匯,仿佛在擁擠嘈雜之中開辟出了一條無聲的通道。
他愣了一下,這是他哥,是八年來日日夜夜朝朝暮暮日思日想……
何家浩哥?。?/p>
何家浩一步步穿越過繁雜的人群,何家樹卻一步步從人群中絲滑后退,眼神溢出一股恨意。離何家浩越來越遠。中間的那橫人啊,仿佛是阻礙他們兄弟倆見面的人行道。
何家浩哥?。?!
何家樹早已不就人影,換來的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但這次無論說什么他都不會放棄,因為這是如今給他哥道歉的機會。
何家浩沿著何家樹消失的方向走去,他來到一條小巷。
何家浩哥。
何家浩哥,你在嗎?別躲了,我看見你了。
何家浩哥!
他瞥見身旁靜靜躺著的一盒煙,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這一刻,時間似乎凝固,只有那煙盒在目光中愈發(fā)清晰。
他拿起那盒煙放到鼻子邊嗅了嗅。好熟悉的味道,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仿佛有層清香香水籠罩在上面,發(fā)出特殊的味道。何家浩認得這是屬于他哥專有的氣味。
一只手從我何家浩后面伸過來一把槍走煙包:
何家樹小孩不許抽煙。
他微微側過頭,將煙叼在唇間,打火機的火苗跳躍著點燃了煙。他輕輕吸了一口,隨即從鼻腔和嘴角緩緩吐出一縷縷青煙,那煙霧在空中繚繞、盤旋,最后漸漸消散于無形。
兩人就這樣站了一會兒,好久何家浩才開口:
何家浩哥真的是你,你這次回來是回家的吧?不走了。
何家浩哥,我好想你,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
何家樹睫毛張開,眼簾微微向下垂,雙眸透露不出一絲溫情。目光停留在何家浩臉上,他的嘴角微微抽起,想說什么卻吞回去了。因為他知道他回來的目的就是把八年前何家的全部換回去,把屬于何家的財產(chǎn)股權還回去,至于何家浩這個弟弟他也不打算認了。
其實他知道,他也不欠何家什么,只是簡單的斷絕關系而已。沒什么好留戀的。甚至他這樣想過,八年前是何家欠他,而不是他欠何家。
何家樹小浩,幫個忙唄。
何家浩什,什么忙???
何家樹跟我來。
何家浩跟隨何家樹來到一間房子里。
何家浩哥,我在QQ發(fā)信息給你,你收到了嗎?,你為什么不回我?
何家樹忙著弄著相機架,沒理他。
何家浩那昨天我還祝你生日快樂。
聽到這句話后何家樹眼睛微微酸顫動,轉(zhuǎn)頭對何家浩一個微笑:
何家樹謝謝。
何家浩你收到就好。
何家浩這次你一個人回來嗎?大伯母呢?
何家樹死了。
何家浩怎么會這樣?
何家樹車禍。
何家樹回來給她稍戶。
何家浩節(jié)哀順變。
何家樹來,到那邊,坐好。
何家浩乖巧的走過去坐著。
何家樹架起照相機,他調(diào)好鏡頭。
來了兩個一男一女的工作人員:何先生,這邊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可以開始。
何家樹透過照相機看弟弟:
何家樹你小子還挺上相。
面對哥哥的夸獎,何家浩內(nèi)心開心的像小天鵝一樣,臉蛋泛出微微紅光。害羞的他的手無處安放,最后終于雙手放在雙膝上。
何家樹來,簽字。
何家樹單手拿著一份白色資料遞給何家浩。
何家浩一臉疑惑:
何家浩簽,簽什么?
何家樹你先簽了再說。
何家浩拿起筆往簽名處簽,他握筆的姿勢情怡雅正,修長的手指握住筆,在資料上畫出一手圓潤飽滿的字跡,一筆一畫寫完。字跡工整得仿佛像打印機打印出來的,不用說,他做的每件事都十分細心,尤其是在他哥面前。
何家浩好了。
何家樹對著鏡頭說我愿意。
何家浩我……我愿意。
工作人員提醒,對著鏡頭讀圖標題上面的字。
何家浩找到標題:
何家浩我何家浩愿意接受,何家樹返回何家的……全部……財產(chǎn)……
何家浩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哥你這是在干什么?
何家樹沉默一會,放出狠話:
何家樹我不是這個何家的人,當然有權利把不屬于我的東西還回去,欠你們的,現(xiàn)在還給你們。
何家浩神情越來越不對勁,語氣著急:
何家浩不,不是這樣的。
何家樹裝作不屑的樣子:
何家樹欠何家的原路返回罷了。
何家浩還回去,為什么?
何家浩的眼眶紅得似燃著兩簇小火苗,點點亮晶晶的淚光在其間攢動不安,仿佛是被什么無形的手揉搓得生疼。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委屈,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空氣中靜靜蔓延開來,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何家浩為什么你還要這樣哥?你,你明明不欠何家的,你可是我……
何家樹什么?
何家浩努力隱藏自己的情緒忍著哭腔對何家樹說:
何家浩哥……我……對不起。
何家浩我向你道歉。
何家樹步步緊逼,何家浩則步步后退,他假裝生氣質(zhì)問何家浩:
何家樹道歉?怎樣道歉?嗯?
何家樹的側臉幾乎要貼到一起,面對強勢的哥哥,何家浩感到何家樹變得十分陌生。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兄弟關系,如今卻仿佛豎起了一道隔墻。加之對哥哥的愧疚感,何家浩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家樹不簽是吧?
何家樹那你走。
何家浩哥~
何家樹走,別在這礙我眼。
見哥哥生氣,何家浩也不敢停留。
夜晚,回家浩輾轉(zhuǎn)反側,難以入眠。他從一本書中抽出一張照片,那是八年前的自己,小時候和哥哥的模樣。他凝視著照片,一遍又一遍地端詳著,要從那熟悉的面容中尋回遺失的記憶與情感。
蟬鳴的夏夜很熱,晚風輕輕地吹拂著窗簾,左右擺動。
這究竟是誰的意難平?
他該慶幸的是何家樹回來了?還是傷心,他要和何家徹底斷絕關系?
何家浩累了,他始終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