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羨說晚膳不必等他,今秣記下了,可傍晚暴雨傾盆到戌時,雨砸在琉璃瓦上,似萬千珍珠迸碎。
她坐不住,撐著傘在回廊等,琉璃燈在手中晃出虛浮的光暈。
大病初愈的身子受不住夜風,她將孔雀紋大氅又裹緊幾分,發(fā)間銀簪被雨氣浸得冰涼。
"少夫人回屋吧......"
春桃話音未落,月洞門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楊羨玄色官服濕透,額前碎發(fā)滴著水,在看清廊下那團暖黃光影時驟然頓足。
楊羨"找死么?"
今秣向前半步,燈籠映亮她蒼白的唇色。
今秣"廚房有姜茶,郎君要不......咳咳……"
驚雷劈開夜幕,她未愈的咳疾發(fā)作,單薄肩頭在雨中顫如秋葉。
楊羨箭步上前奪過燈籠,火光搖曳間瞥見她指尖凍得發(fā)青。
楊羨"傘。"
他咬著后槽牙伸手。
今秣從身后捧出青竹油紙傘,緞面還沾著藥廬的艾草香。
傘骨撐開的剎那,楊羨突然攥住她手腕拽入傘下,力道大得險些撞翻燈籠。
今秣"走慢些。"
今秣輕扯他濕透的袖角,喘音混在雨聲里。
楊羨卻將傘面傾去大半,自己左肩淋在暴雨中。
楊羨"閉嘴。"
青石板上積水映出兩人倒影,今秣繡鞋踩到裙裾踉蹌時,腰間突然橫過滾燙的手臂。
楊羨隔著大氅都能摸到她嶙峋的脊骨,喉結動了動。
楊羨"國公府缺你一口飯?"
今秣"郎君淋濕了。"
今秣忽然抬手拂過他肩頭雨珠,指尖在蟠龍紋上流連。
今秣"這料子金線勾得密,沾水易褪色......"
楊羨"少管這些。"
楊羨別開臉,卻把傘又傾過去半寸。
她發(fā)間茉莉香混著藥氣往鼻子里鉆,比紅香閣的脂粉香好聞不知多少倍。
穿過垂花門時狂風掀翻傘面,今秣被雨撲得倒退半步。
楊羨突然解了披風兜頭罩下,帶著體溫的錦緞裹住她發(fā)顫的身子。
楊羨"抱緊。"
命令脫口而出時,他已打橫抱起她。
今秣輕呼一聲攥住他前襟,翡翠鐲磕在銀質(zhì)護心鏡上,叮咚如碎玉。
今秣"放我下來......"
楊羨"再動就把你扔進荷花池。"
楊羨靴底碾過滿地殘桂,抱著她的手臂卻穩(wěn)如握劍。
雨水順著下頜滑進她衣領,激得她輕顫。
今秣"郎君后背......"
楊羨"無事。"
他踢開西廂房門,暖意混著藥香撲面而來。
今秣被安置在軟榻上時,孔雀紋大氅已吸飽雨水,沉甸甸壓著胸口喘不過氣。
楊羨轉身欲走,袖擺卻被冰涼指尖勾住。
今秣從枕下摸出素帕。
今秣"擦擦。"
他盯著帕角繡的茉莉紋,忽然奪過帕子按在她濕發(fā)上。
楊羨"先顧好你自己。"
力道放得極輕。
更漏聲里,楊羨立在廊下擰衣擺。
聽著屋內(nèi)壓抑的咳嗽,他突然踹開小廚房的門。半個時辰后,今秣枕邊多了碗冒著熱氣的杏仁酪,瓷勺柄朝外擺得端正。
晨起時雨歇云散,今秣推開窗欞,見晾衣繩上玄色官服滴著水,旁邊掛著那柄青竹傘。
傘骨間卡著片茉莉花瓣,經(jīng)夜雨浸潤,倒像玉雕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