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絮本就有心悸的舊癥,此番受傷更是雪上加霜,連續(xù)數(shù)日臥床不起。
傅云夕一直在身旁照顧,只在深夜應絮入睡后,方才移至偏殿處理公事。
三更的更漏聲滲著藥香,傅云夕擱筆時驚覺硯中朱砂已凝成塊。
他揉著刺痛的額角起身,玄色官服下擺掃落案頭《洗冤錄》,泛黃紙頁間夾著的藥案被穿堂風掀起一角。
偏殿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驚得梁間白貓撞翻青玉香爐。
傅云夕腳比腦快,沖進內(nèi)室時,應絮正蜷在滿地碎瓷間試圖撐起身子。
月白中衣被冷茶浸透,燭光勾勒出她嶙峋的蝴蝶骨,像折翼的鶴墜在青磚牡丹紋上。
傅云夕單膝砸在碎瓷堆里都未覺疼,玄色官服下擺浸著血水,掌心托住她后頸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五指都在抖。
傅云夕"別動。"
傅云夕單膝跪地,撫過她冰涼的腳踝。
應絮發(fā)間藥紗散落,露出額角未愈的擦傷,結痂處泛著詭異的青紫。
應絮"我...只是想喝口水。"
傅云夕扯下袖口暗紋云錦壓住她汩汩冒血的掌心,玄色衣料瞬間浸成赭石色。
雙魚佩從腰間滑落,恰墜在滿地狼藉里,裂痕處金漆被染成暗紅。
他將人打橫抱起時,驚覺應絮輕得像褪了絲的繭,中衣下凸起的脊骨硌得他心口生疼。
傅云夕剪開應絮濕透的中衣,發(fā)現(xiàn)她腰間舊傷竟?jié)B著黑血。
他擲剪的力道竟將檀木藥箱劈出道裂痕——那藥箱是圣上親賜,平日連挪動半寸都要對正案頭龍紋。
應絮"別..."
應絮齒關打顫的尾音被他用袖口堵住。
傅云夕撕開云錦中衣的動作比驗尸時剝離腐肉輕緩不知多少倍,在看見她腰間滲著黑血的舊傷時,突然將整瓶金瘡藥傾覆在掌心,倒有三成灑在了他自己被碎瓷劃破的手背上。
傅云夕"當年在詔獄..."
他開口才驚覺喉間哽著鐵銹味,忙用烈酒沖洗她掌心傷口。
應絮疼得縮肩,冷汗順著他的腕骨滑進衣袖,竟比烙鐵還灼人。
傅云夕"三百殺威棒也未見你這般..."
后半句被更漏聲淹沒,化作喉結處一次艱難的滾動。
應絮忽抬手觸他眉間深痕,
應絮"少卿皺眉的模樣..."
她氣若游絲的笑像將熄的燭芯。
應絮"倒比獬豸獸首還駭人。"
傅云夕猛然扣住她手腕,力度卻在觸及脈象時倏地放輕。
指腹下紊亂的搏動如幼雀垂死掙扎,他忽然扯斷腰間銀魚袋,將冰涼的銀貼片按在她心口,用來平息她紊亂的心脈。
傅云夕"你的心悸..."
傅云夕用銀鑷挑出她掌心肌膚里的碎瓷,燭光在鑷尖晃出冷芒。
傅云夕"何時開始的?"
應絮盯著帳頂?shù)睦p枝蓮紋,恍惚見母親臨終前顫抖的指尖。
應絮"我也不知,似乎是及笄之后。"
她突然咳嗽,唇畔血絲染紅傅云夕肩頭獬豸紋。
傅云夕包扎的手猛然收緊,白紗在他指節(jié)勒出紅痕。
——
寅時的梆子聲混著藥吊沸騰聲傳來,傅云夕將湯藥含溫了渡給應絮。
她齒關咬破他舌尖,血腥氣在兩人唇齒間漫開。
應絮"苦..."
傅云夕將人按回枕上,獬豸劍突然出鞘三寸,冷光映著案頭攤開的《毒經(jīng)》。
他盯著"慢性心悸"條目下的"西域烏頭"四字,想起三日前暗衛(wèi)密報——陳姨娘的貼身嬤嬤,曾在太醫(yī)院藥庫當過二十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