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梆子剛敲過三聲,喬蠻便撐著昏沉的額頭坐起。
銅鏡映出她眼下兩抹青灰,昨夜熏籠烘干的玄色直裾深衣還搭在漆木屏風(fēng)上,衣緣繡著的茱萸紋已褪了色。
小桃捧著灰陶藥罐進來時,她剛咽下喉間的腥甜。
龍?zhí)?/a>【小桃】"女郎,黃門丞求見。"
春娘撩開素麻帷帳的手在抖,喬蠻瞥見廊下立著的皂緣直裾官服內(nèi)侍,革帶上的銅印綬結(jié)著晨露。
想著應(yīng)該是蕭煥身邊的人。
喬蠻“快叫人進來?!?/p>
喬蠻"賜錢。"
喬蠻抬了抬下頜,小棗立刻捧出備好的五銖錢串。
內(nèi)侍接過沉甸甸的銅錢時,跪得恭敬,畢竟眼前的人可是未來南祁的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龍?zhí)?/a>【內(nèi)侍】“多謝女郎賞賜?!??
龍?zhí)?/a>【內(nèi)侍】“奴家是陛下派來傳話的。”
龍?zhí)?/a>【內(nèi)侍】"長樂宮侍女小桃、小棗、春娘即日遣返焉州。"
銅漏恰在此刻滴盡辰時,話音剛落,小桃手上的陶藥罐磕在漆案上的悶響驚飛了檐下家雀。
小桃"咚"地跪下,粗麻裈褲磨得青磚簌簌作響。
龍?zhí)?/a>【小桃】“這是什么意思?憑什么把我們遣走?”
她性格向來直率,話不過腦便喊了出來,將那內(nèi)侍都驚得眼睛瞪大了幾分。
喬蠻“小桃,不得無禮?!?/p>
放在以前,喬蠻不會對管束,可今時不同往日,這里是蕭煥的皇宮。
龍?zhí)?/a>【春娘】"女郎自小都是我侍奉,從未離開半步,這可怎么辦才好..."
春娘死死拽住她曲裾衣擺,喬蠻看見老媼指節(jié)泛起的青白,心中一酸。
喬蠻"我知道了,勞煩你傳話,請陛下多給一日休整的時間,明日辰時啟程。"
喬蠻深吸一口氣呼出,壓下哽咽,尾音穩(wěn)得仿佛在說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內(nèi)侍頷首,退了出去。
待那內(nèi)侍走遠,小棗突然也撲上來攥住喬蠻深衣腰帶,青紐玉帶鉤被扯得叮當(dāng)作響。
龍?zhí)?/a>【小棗】"女郎...我們一走,女郎你孤身一人在這皇宮,和籠中鳥何異?"
喬蠻俯身扶起三個哭作一團的人,腕間葛布滲著新鮮的血漬。
她捻起塊棗脯塞進小棗嘴里,笑道。
喬蠻"長安的蜜餞比焉州的甜,是不是?"
喬蠻“你和小桃最愛吃甜的,我叫人備著,明日給你們拿著?!?/p>
她故意將話往別處引,就怕自己的淚控制不住往下落。
春娘抖著手替她綰髻,柞木梳齒勾斷了幾根青絲。
喬蠻從鏡子中看見春娘渾濁的淚砸在妝奩上,洇濕了那支斷過又纏絲的銅笄——正是及笄時父親贈的賀禮。
她知道春娘憂心。
喬蠻"放心,籠中鳥尚有竹篾籠護著。"
喬蠻"眼下深冬,歸途經(jīng)梅嶺,記得添衣。"
春娘淚如雨下,摟住喬蠻,心疼的不斷安撫她的后背。
喬蠻此刻心中亦像是猶如千金重,喘不過氣地壓抑。
她知道蕭煥此舉是什么意思,無非就是信不過喬家的人,就算是女眷下人都不行,這宮里,除了她,再也容不下第二個喬家人。
蕭煥這樣多疑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她喬家確實犯下了不可彌補的罪過,可她就算能想通,卻還是止不住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