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煥將她放回床榻時(shí),才看清她左頰浮起的指痕。
胭脂似的紅印里嵌著兩道被指甲刮出的血絲,在蒼白臉上灼得刺目。
蕭煥“別動?!?/p>
他沾了藥膏的指尖剛抬起,喬蠻忽如受驚的雀兒偏過頭去。
蕭煥手一頓,盯著她緊抓被褥的指節(jié),指甲蓋泛著失血的青白。
他去扯被角,她卻像護(hù)住最后鎧甲的兵卒,裹著病軀往床柱縮。
絲被撕拉作響的裂帛聲里,蕭煥鉗住她腳踝低喝。
蕭煥“身子最要緊,破相了怎么見人?”
藥膏的沁涼貼上臉頰時(shí),喬蠻抬眸。
蕭煥撞進(jìn)那雙盛著碎冰的眼底,聽得自己喉嚨發(fā)緊。
蕭煥“今日之事...”
蕭煥“朕會替你討個公道?!?/p>
他捻著藥膏的指尖顫了顫。
話音被她的哽咽絞碎。
喬蠻“陛下心里是不是也那樣想的,覺得妾是喬家使出的美人計(jì)?”
幾滴晶瑩的淚滴砸在蕭煥手背上。
蕭煥沒有作答。
喬蠻苦笑,忍著哽咽又問道。
喬蠻“陛下恨我嗎?”
蕭煥依舊無言。
他能如何回答?恨嗎?父兄慘死的樣子這么多年依舊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他是恨喬家入骨的。
面對這個昔日青梅,如今的仇人之女,他就算有滿腔的愛意都不能表現(xiàn)出來,否則,就是對不起父兄的在天之靈。
喬蠻見蕭煥保持著沉默,喉頭就像堵著滾燙的硬塊。
太后尖利的咒罵仍在耳膜深處震動,蕭煥沉默時(shí)繃緊的側(cè)臉更刺眼。
她指甲掐進(jìn)掌心的嫩肉里,委屈似冰水浸透五內(nèi)——被硬扯下床的狼狽、指痕火辣辣的疼,都抵不過那人喉間滾了又咽的話。
淚水倒嗆進(jìn)鼻腔,窒息感漫上來,比昨夜高燒時(shí)更難受。
她徒然張口,只吸入滿喉苦澀的藥氣。
原來最難咽的,不是苦藥,是這座堵著家國血債的巨石。
兩人指尖的沉默像冰水漫過拔步床。
喬蠻忽掀開破敗的錦被起身,虛浮的腳踩上冰冷青磚。
水紅寢衣裹住殘破的自尊,她躬身行禮時(shí)露出后頸撞在熏籠的淤紫。
喬蠻“請陛下送臣妾回長樂宮吧?!?/p>
青絲從耳后滑落,遮住眼角將墜的淚珠。
她心如刀絞,可現(xiàn)在只能生生壓住內(nèi)心的酸楚。
蕭煥僵在藥香氤氳的陰影里。
蕭煥“好?!?/p>
這聲回應(yīng)碾碎在蕭煥齒間。
蕭煥知道喬蠻此刻不想再與自己待在一處。
亥時(shí)三刻的梆子穿透紙窗。
侍從抬來的青呢小轎停在廊下,喬蠻扶著門框邁步時(shí),忽覺袖口被輕輕牽住。
蕭煥“雪蟾丸...”
蕭煥塞來的琉璃瓶還帶著他懷里的余溫。
喬蠻卻行禮謝過,沒將那瓶藥收下,轉(zhuǎn)身便走了,
蕭煥攥著藥瓶立在階前,腮骨已咬得酸痛,指關(guān)節(jié)青白如承重過度的柱礎(chǔ)。
轎簾拂過的微風(fēng)里還纏著她發(fā)間藥香,若此刻追上去擁住她單薄的脊背,昭陵牌位前父兄的名字便化作燒紅的針,無時(shí)不刻扎著他。
宮燈將帝王的影子釘在承天殿的門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