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煥“是?!?/p>
這簡短到幾乎消散在風(fēng)里的一個字,卻清晰地落入了喬蠻的耳中。
即使醉得神志不清,某種潛意識似乎也捕捉到了這關(guān)鍵的肯定。
她沒有立刻再問,只是伏在他肩頭,低低地“唔”了一聲,像是明白了,又像是在消化。
蕭煥背著她繼續(xù)前行,耳畔是她溫?zé)嵛Ⅴ傅臍庀ⅲ约悍讲拍锹晳?yīng)答仍在耳邊回蕩,心跳有些失序,連后背都泛起一片不自然的溫?zé)帷?/p>
然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背上那個不安分的小腦袋又微微動了動,更緊地貼著他的頸側(cè),醉醺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解和一絲委屈再度響起。
喬蠻“那……那你剛……剛讓我入宮那會兒……為什么……那么冷淡?”
她含混的指控像一把鈍刀子,在他毫無防備時猛地刺入。
蕭煥腳步陡然一滯。
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心口炸開,沿著四肢百骸蔓延,迅速凍僵了他所有暖意。
方才背上的柔軟、酒氣的微醺、暮色的溫柔,剎那間被記憶深處的血腥與冰冷撕裂。
父王與兄長身著玄甲浴血倒下的場景,刀兵碰撞的刺耳聲響,猩紅刺目的血染透征袍......
他深深吸了口氣,春夜的涼意鉆入肺腑,卻壓不下那翻騰的心緒。
喉結(jié)上下艱難地滾動著,沉默地背著她又往前走了幾步,每一步都沉重異常。
最終,在長樂宮翹起的飛檐已在暮色中顯露輪廓時,蕭煥艱澀的聲音才在寂靜的宮道上幽幽響起,比剛才承認(rèn)“中意”時要清晰沉重得多,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粗糲的砂紙上磨過咽喉。
蕭煥“蠻蠻……”
他第一次,在她意識不清時,叫了她的小名,帶著深重的疲憊.
蕭煥“我…不知道該怎么對你?!?/p>
他頓了頓,那壓在胸口的巨石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蕭煥“我知父兄的事,與你無關(guān),不是你的錯……”
背上的喬蠻似乎動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模糊的鼻音。
蕭煥“可我……控制不了?!?/p>
蕭煥的聲音更低啞了幾分,帶著一種無力掙脫枷鎖的挫敗和深重的壓抑,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痛苦.
蕭煥“每次看到你,我就會忍不住…想起他們死時的面孔……”
那些破碎的記憶碎片像淬了毒的利刃,一遍遍凌遲著他的。
蕭煥“我控制不住那份恨……是不是很沒用?”
這長久壓抑在心底最深處、從未宣之于口的掙扎和痛苦,在這無人注視的暮色宮道上,對著一個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竟被這濃烈的桂花酒勾引著,無法自控地傾瀉而出。
沉重的愧疚感也隨之彌漫開來,幾乎將他淹沒。
傾訴過后,是更深的沉默。
只有腳步聲在空曠的道上回響。許久,背上的人沒有任何回應(yīng)。
蕭煥下意識地微微偏過頭,想用眼角的余光確認(rèn)。
只見喬蠻歪著腦袋,整張臉都埋在他頸窩里,長長的睫毛密密地覆蓋著下眼瞼,嘴唇微張,隨著呼吸發(fā)出輕微而綿長的氣息。
她竟然已經(jīng)沉沉地睡了過去,臉頰上的紅暈未褪,眉頭舒展,仿佛將剛才那沉重的對話都隔絕在了醉夢之外。
蕭煥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睡顏,目光復(fù)雜地在那沉靜的側(cè)臉上停留了一瞬。
最終,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那嘆息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沉重與無奈,又夾雜著一絲釋然——還好,她沒聽見。
他將背上的人往上提了提,讓她趴得更安穩(wěn)些,再不敢有絲毫遲疑,加快了腳步,朝著那已然在望的長樂宮宮門,幾乎是有些急迫地趕去?;椟S的宮燈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最終消失在宮門深處漸起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