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蠻看著太皇太后“逃”也似的背影，又看看棋枰上未竟的殘局，再看看對面神色未動、目光已落在棋盤上的蕭煥，只得無奈地走上前，在太皇太后剛才的位置坐下。

棋局繼續(xù)。

蕭煥的棋風一如他本人，沉穩(wěn)大氣，落子精準，每一步都帶著掌控全局的從容。

喬蠻的棋藝雖也受過教導，但比起蕭煥的精湛，終究稍遜一籌。

她執(zhí)黑，面對著蕭煥步步為營的攻勢，漸漸感到吃力。

輪到喬蠻落子。她捏著一枚黑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棋面，目光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反復逡巡。

一處看似薄弱但暗藏陷阱，一處看似穩(wěn)妥卻后續(xù)乏力……她陷入了長考，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紅唇不自覺地抿緊。

蕭煥并不催促。

他安靜地坐著，目光落在棋盤上，仿佛也在沉思。

只是，當喬蠻的目光在某個關鍵區(qū)域游移不定時，他垂在身側的、修長的手指會極其自然地抬起，指尖在棋盤上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甚至稍顯偏僻的交叉點上，輕輕點了一下。

動作快而輕，如同拂去一粒微塵，隨即收回，視線依舊停留在棋盤中央，仿佛剛才的動作只是他思考時一個無意識的習慣。

喬蠻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細微的動作和他指尖點過的位置。

她心中了然，那看似不起眼的位置，實則暗藏玄機，或是能化解她當前的困境，或是能埋下伏筆。

然而，她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她沒有按照他暗示的位置落子，反而手腕一轉，將黑子“啪”地一聲，落在了另一處看似更差、幾乎自陷死地的位置。

棋子剛落定，喬蠻便猛地抬起眼，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帶著點無辜和俏皮的神情，聲音也故意拖長了幾分，帶著點撒嬌耍賴的意味。

喬蠻“哎呀——陛下！”

她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忽閃著。

喬蠻“臣妾方才手滑了……這步不算可好？”

她望著蕭煥，眼中閃爍著明亮而狡黠的光芒，像只偷了腥的小狐貍。

蕭煥執(zhí)棋的手微微一頓。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喬蠻那張因狡黠而生動明媚的臉上。

那刻意裝出來的無辜和眼底藏不住的小得意，清晰地映入他深邃的眼眸。

他清冷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快得如同錯覺，瞬間便恢復了平日的冷峻。

他沒有斥責她“不合規(guī)矩”、“落子無悔”，甚至沒有多言一句。

他只是平靜地伸出手，越過棋盤。

修長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動作卻異常輕柔，拈起了喬蠻剛剛落下的那枚黑子。

然后，他極其自然地將那枚棋子放回了喬蠻手邊的棋罐旁。

做完這一切，他才再次開口，聲音低沉平緩，聽不出情緒，卻清晰地傳入喬蠻耳中。

蕭煥“下這里?！?/p>

他的指尖再次抬起，這一次，明確無誤地點在了棋盤上那個他之前暗示過的、真正能盤活局面的位置。

喬蠻看著他這一系列行云流水、帶著無聲縱容的動作，心頭仿佛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暖流瞬間涌遍四肢百骸。

她拿起那枚被“赦免”的黑子，沒有絲毫猶豫，按照他的指點，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那個關鍵的位置上。

棋子落定，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喬蠻抬起頭，望向對面的蕭煥，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眉眼彎彎，綻開一個毫無保留的、心滿意足的燦爛笑容。

那笑容如同初升的朝陽，明媚耀眼，帶著純粹的歡喜和信賴。

蕭煥的目光落在她明媚的笑臉上，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某種堅冰在無聲地、緩慢地消融。

他依舊沉默，只是那握著白子的指尖，似乎微微收緊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