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府,雕梁畫棟,沉香裊裊,透著股說不出的悶。
精致點(diǎn)心和氤氳香茗擺在手邊,凌妍妍卻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動。
穿書的興奮勁過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宅大院的逼仄感。
“殿下”
貼身侍女春桃小心翼翼遞上一碗冰鎮(zhèn)蓮子羹。
“今兒日頭好,殿下可要出去……”
北凰太女:凌妍妍出去!
凌妍妍猛地將手中的話本子擲在鋪了厚厚絨毯的地上。
北凰太女:凌妍妍天天對著這四面墻和水榭,你們不膩,本殿悶得心口都發(fā)慌!
她煩躁地在鋪著軟緞的貴妃榻上翻了個身,綢緞摩擦發(fā)出細(xì)碎聲響。
凌妍妍內(nèi)心OS穿都穿了,還沒有好好逛一逛這古代的街市,實(shí)在是血虧。
凌妍妍猛地坐起身,烏發(fā)如瀑傾瀉肩頭。
北凰太女:凌妍妍更衣!備車!本殿要出府!
馬車駛離太女府那高聳朱門的一刻。
外面潮水般涌來的市聲喧囂,帶著蓬勃熱辣的煙火氣,爭先恐后鉆入車廂。叫賣聲、車輪碾過石板聲、孩童嬉鬧聲……
她抬手將車簾掀開一角——
青石板鋪就的長街望不到頭,兩側(cè)商鋪林立,招牌迎風(fēng)招展。胭脂水粉鋪?zhàn)忧皣鴰讉€梳著雙鬟的少女,脆聲笑語;腳夫挑著擔(dān)子,吆喝著“借光”;貨郎的小攤五光十色,撥浪鼓搖得歡快……
凌妍妍眼底不自覺漾開笑意。
凌妍妍內(nèi)心OS這才對味嘛!
凌妍妍內(nèi)心OS都穿越成古代版資本家,就應(yīng)該好好享受生活嗎?!
正興致勃勃地瞧著,前頭人群卻一陣騷動,隱約夾雜著驚呼。車夫“吁——”了一聲,勒住了韁繩。
“殿下稍待”
車夫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來。
“前頭人群有些擠塞,不知出了何事……”
話音未落,變故陡生!
一個穿著半舊靛藍(lán)色粗布衣褲、身形單薄的年輕男子,猛地從前方擁擠混亂的人縫里踉蹌而出。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整個身體就直挺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凌妍妍那輛華貴馬車的車輪前!
“砰!”一聲悶響。
男子仰面倒地,塵土被驚得輕輕飄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定格了焦點(diǎn)。
只見那年輕男子雙目緊閉,眉頭痛苦地緊鎖著,臉色慘白如紙,唇邊更是蜿蜒著一道刺目的、仍在不斷往外滲出的鮮紅血跡。
他一只手無力地癱軟在身側(cè),另一只手卻死死捂在小腹位置,破碎粗糙的布料那里濡濕暗紅了一大片,顯然是受了重傷!
“我的老天爺!撞死人啦!”
一個尖利的女聲率先從人群中刺破了寂靜。
“可憐見的!流了這么多血……”
有人驚呼。
“作孽??!太女府的車駕!”
竊竊私語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起,無數(shù)道目光齊刷刷地刺向那輛停著的、車簾半卷的奢華馬車,有驚恐,有同情,更多的是無聲的指責(zé)——
在這座都城,誰不知道昔日太女凌妍妍的斑斑劣跡?當(dāng)街縱馬、搶奪民男,惡名早已如污墨浸染。
此刻她的馬車前躺著一個重傷垂危的平民男子……這畫面本身,便已經(jīng)足夠觸動太多根深蒂固的糟糕聯(lián)想。
凌妍妍眉頭倏地?cái)Q緊。
她可是看的清楚,車夫及時拉住韁繩,雖然場景看著下人。
但是馬蹄也只是輕輕剮蹭到男人的衣角。
根本造不出如此……嚴(yán)重的傷!
凌妍妍內(nèi)心OS不對勁!
凌妍妍一寸寸掃過地上那具看似失去知覺的軀體。
凌妍妍內(nèi)心OS那男子姿勢雖狼狽,但倒下的方向未免太過精準(zhǔn),正好卡在她的馬車前輪側(cè)后方,毫厘不差地避開了真正的碾壓位置。
一絲冰冷滑過凌妍妍的眼底。
凌妍妍內(nèi)心OS這根本不是失控摔倒的姿勢,更像是……刻意為之的表演?
凌妍妍內(nèi)心OS還有那唇邊的血跡……顏色紅得太“新鮮”了!
就在這心思電轉(zhuǎn)的剎那,一道裹挾著勁風(fēng)、飽含暴怒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般,從斜刺里的人群中猛然沖出!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都讓開!
來人顯然身手極為矯健,所過之處,擁擠人潮如同被利刃破開的布帛,硬生生分開一條通道。
少年身形勁瘦挺拔,一身緋紅窄袖武袍在人群中鮮亮得如同灼灼燃燒的火焰,他那張極為俊朗的少年面孔繃得死緊,眉毛如同兩柄出鞘利劍。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凌妍妍——?。?!
少年清亮卻因?yàn)闃O致憤怒而微微嘶啞的咆哮。
他足尖輕點(diǎn),一個矯健的騰躍,人已穩(wěn)穩(wěn)地落在倒地的男子與馬車之間。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這天子腳下最繁華的朱雀大街!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收斂幾日便故態(tài)復(fù)萌,當(dāng)街行兇強(qiáng)搶民男不夠,如今竟膽大妄為到縱車行兇,罔顧人命!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你是不是永遠(yuǎn)學(xué)不會‘廉恥’二字怎么寫?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凌妍妍——你還要不要臉?!”
少年將軍的怒斥字字鏗鏘,那些原本被短暫壓下去的對太女府的揣測和不滿,瞬間在圍觀人群中炸開了鍋。
“劉……是鎮(zhèn)北侯府的劉小公子!”
有人認(rèn)出來人,低呼出聲。
“老天開眼!總算有不怕她權(quán)勢的了!”
“就是可憐地上那小哥……血流了那么多……怕是不行了……”
“劉小將軍!別放過這惡女!嚴(yán)懲她!”
這一聲,如同火上澆油,瞬間點(diǎn)燃了劉耀文胸腔里所有的正義感。
他就是看不慣!看不慣凌妍妍這副仗勢欺人、視人命如草芥的嘴臉!
他怒極反笑,英俊的眉眼間是少年人特有的剛烈與決絕。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好!好得很!凌妍妍,往日你橫行霸道強(qiáng)搶男子便也罷了,如今竟敢當(dāng)街草菅人命?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我劉耀文今日在此,就算拼得被將軍府家法打死,也絕不能讓你將這可憐人強(qiáng)行帶走毀尸滅跡!
馬車內(nèi),面對這劈頭蓋臉、義正詞嚴(yán)的滔天指責(zé),凌妍妍卻連眉頭都沒抬一下。
她甚至還有閑暇輕輕理了理因?yàn)榉讲艅幼鞫燥@凌亂的廣袖袖口。
在劉耀文那排山倒海的怒罵爆發(fā)前,在人群喧鬧尚未達(dá)到沸點(diǎn)之際。
她的視線已捕捉到了地上那“垂死”男子絕不該出現(xiàn)的一處致命破綻——
所有人情緒最激憤、注意力最渙散的瞬間,地上那昏迷的男子緊闔的眼皮底下,眼球突然極其快速、極其輕微地滾動了一下!
睫毛幾不可察地一顫。
一條比頭發(fā)絲還要細(xì)微的縫隙,從他那沾了點(diǎn)灰土的眼裂開!
凌妍妍心頭雪亮,從現(xiàn)代穿越而來,早已被網(wǎng)絡(luò)社會無數(shù)匪夷所思的“碰瓷”案例訓(xùn)練出條件反射,一個極其荒謬又無比清晰的念頭浮現(xiàn)——
凌妍妍內(nèi)心OS她凌妍妍,當(dāng)朝太女!
凌妍妍內(nèi)心OS在光天化日、人來人往的朱雀大街正中心!
凌妍妍內(nèi)心OS被人碰瓷了!
她微微抬眸,目光終于落在了車外那個護(hù)在“垂死”男子身前的少年身上。
少年帶著特有的橫沖直撞、不計(jì)后果的天真熱忱。
這種橫沖直撞落在凌妍妍眼中,此刻竟顯得如此……純粹而愚蠢
純粹于他的不識時務(wù)。
愚蠢于他的毫無保留。
北凰太女:凌妍妍劉小公子~
凌妍妍的聲音終于響起,不高,不急,不徐。
北凰太女:凌妍妍你這通不分青紅皂白的咆哮,喊累了嗎?嗓子若是撐不住……
北凰太女:凌妍妍不妨,給本殿讓開點(diǎn)地方。
北凰太女:凌妍妍別擋著本殿,抓‘騙子’了。
凌妍妍那句冰冷到骨子里的“抓騙子”出口的瞬間,身體極其詭異地僵滯了一瞬!
劉耀文那挺得筆直的脊背猛地一僵!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抓……騙子?)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騙……子?!)
劉耀文猛然回頭!
凌妍妍卻比劉耀文更快一步,走到那個男人身邊。
她已利落地掀開車簾,一步踏下馬車,無視了劉耀文驚愕僵立的身影,徑直走到那男子身邊。她甚至懶得彎腰,只用穿著精致宮靴的腳尖,精準(zhǔn)地踢開了那人下意識想要重新捂住腹部的手!
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示意身邊的男車夫。
車夫伸出手指,毫不避諱地、帶著嫌惡地,徑直掀開了那片被扒開一角的、染滿“血污”的靛藍(lán)衣襟!
一個肥膩膩、血淋淋、散發(fā)著濃烈腥臊氣的——豬下水臟腑,赫然暴露在眾人眼前!
“嘶——!”
“天?。∧鞘鞘裁??!”
“豬……豬下水?!他……他小腹上塞的是豬下水?!”
“嘔……好惡心!難怪我之前便聞到這男人身上有股惡臭味!”
“是騙子!真的是騙子!他裝受傷碰瓷太女殿下!”
此刻,無需凌妍妍再多費(fèi)一句口舌。是非公道,真相大白!
劉耀文 腦中轟鳴。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我還真的誤會了凌妍妍那女人???)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凌妍妍……她這次……竟然不是草菅人命的惡女?!)
將軍府小公子:劉耀文(我還……我還那樣罵她……甚至……)
劉耀文那張俊朗的臉,由憤怒的酡紅迅速褪成蒼白,又因極度的窘迫而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