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亞軒拎著張真源的后領(lǐng)破窗而入,動作迅疾如電。
張真源踉蹌落地,雪白長衫的后領(lǐng)被攥出深褶。
他迅速撫平衣襟,那雙總是清潤平和的眸子此刻卻銳利如刀,掃過宋亞軒緊繃的下頜線,帶著一絲被冒犯的冷意。
宋亞軒罕見地側(cè)過臉,喉結(jié)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
太女貼身暗衛(wèi):宋亞軒事急從權(quán),無意冒犯。
八個字,簡短至極,卻是這位沉默寡言的暗衛(wèi)生平第一次為自己的行動做出解釋。
張真源不再多言,目光瞬間鎖定床榻。
他大步走到榻前,三指精準地扣上馬嘉祺細瘦的腕脈,眉峰驟然壓緊,指下那微弱紊亂的搏動讓他心頭一沉。
銀針自袖中無聲滑出,迅疾刺入神闕、關(guān)元、氣海三處大穴。
榻上人因劇痛而痙攣的腰腹?jié)u漸平復(fù)了些許。
張真源收回手,聲音沉得仿佛能墜入地底。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嬰果散。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此乃宮廷禁藥,可逆轉(zhuǎn)胎元陰陽,男化女胎。然藥性霸道至極,父體精血會被腹中骨肉反噬殆盡。
他抬眼看向凌妍妍,清俊儒雅的面容上籠罩著一層寒霜,眸底凝著冰棱般的審視。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皇夫與皇嗣,只能擇一而保。若保皇夫,即刻施針落胎;若保孩子——
他刻意頓了頓,針尖似的目光深深扎進凌妍妍眼底,帶著醫(yī)者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宣告。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我可用金針秘法吊住他一口氣,強撐至足月分娩。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只是分娩之時,便是他精血枯竭、油盡燈枯之日。
雖然劇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四肢百骸,但張真源的聲音傳來,每一個字都狠狠鑿進馬嘉祺混沌的腦海。
丞相府大公子:馬嘉祺(嬰果散……果然!姑父……)
丞相府大公子:馬嘉祺(為了徹底掌控皇權(quán),竟不惜用此陰毒之物!家族……權(quán)勢……自己終究只是他們博弈棋盤上一枚可以隨時犧牲的棋子。)
這認知帶來的寒意比身體的痛楚更刺骨。
馬嘉祺干裂的唇艱難翕動,破碎的氣音嘶啞擠出。
丞相府大公子:馬嘉祺保……孩子……
他的眼睫沉重地顫動,一滴冷汗滑入鬢角,他耗盡最后力氣。
丞相府大公子:馬嘉祺你知道……他盼著……
——他。
鳳后馬瀾。那個用家族榮耀織成金絲牢籠,親手將侄子推入這萬劫不復(fù)深淵的男人。
凌妍妍瞳孔驟縮。
他清醒地知道是誰下的手,甚至清醒地選擇走向?qū)Ψ筋A(yù)設(shè)的結(jié)局——用他的命,換那“皇嗣”!
可……他唯獨不信她會救他!
北凰太女:凌妍妍?;史颍?/p>
張真源捻針的指尖猛地一頓,他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愕。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她難道不知這選擇意味著徹底得罪鳳后?)
這與他認知里那個只知強取豪奪、沉迷男色的凌妍妍判若兩人。
張真源壓下心緒,他聲音繃緊,帶著醫(yī)者的嚴謹。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殿下可想清了?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嬰果散藥性已蝕入胞宮經(jīng)絡(luò),落胎兇險,如刮骨剜肉?;史虼撕蟆衷匐y承受孕育。
這話既是告知風險,也是在最后一次向凌妍妍確認。
北凰太女:凌妍妍本殿說?;史?!
張真源不再多言,眼中最后一絲疑慮被凝重取代。
銀針在他指間化作道道寒光,迅疾刺入中極、歸來、子宮諸穴。
馬嘉祺身體劇震,喉間溢出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冷汗瞬間浸透身下錦衾。
凌妍妍死死按住他因劇痛而本能掙扎的手臂,俯身貼近他耳邊。
北凰太女:凌妍妍馬嘉祺,聽著!活下去才可能有結(jié)果!死人是沒有公道可言的!
丁程鑫始終倚在雕花門邊,緋色紗羅袖口被他無意識地捻在指尖。
聽雨閣閣主:丁程鑫(這位太女殿下,似乎越來越超出預(yù)料了。)
聽雨閣閣主:丁程鑫(放棄皇嗣、違逆鳳后、強令神醫(yī)救人……這一連串舉動,哪里還有半分草包的樣子?)
聽雨閣閣主:丁程鑫(還是皇家之人天生便是極好的戲子?)
榻邊銅盆里的血水換了三遭,每一次都觸目驚心。
當張真源終于凝神屏息,拔出最后一根深刺的銀針時,馬嘉祺腹中那足以撕裂靈魂的絞痛終于徹底平息,只余下小腹深處一片空茫的鈍痛和微不可察的微弱起伏。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胎兒今夜便會落盡。
張真源緩緩拭去額角密布的汗珠,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卻依舊清晰沉穩(wěn)。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我開一副固本培元、修復(fù)心脈的方子,需連服七日,一刻不可間斷。
他目光落在馬嘉祺毫無血色的臉上,語氣加重。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皇夫心脈遭藥毒重創(chuàng),如同枯枝經(jīng)霜,需靜養(yǎng)半年,切忌勞心勞力,更忌憂思郁結(jié)。
言罷,他深深看向凌妍妍,儒雅的面容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千鈞。
太醫(yī)院院判:張真源嬰果散乃宮廷秘藏禁藥,能繞過椒房殿層層查驗送入皇夫口中……下藥之人,必在宮內(nèi),且手眼通天。
殿內(nèi)落針可聞。
張真源的話雖含蓄,但在場之人無一不是心思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