鬢邊的珠花又晃了晃,這次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黛眉將茶杯輕輕擱在案上,瓷器相碰的脆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她垂下眼睫,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淺影:“關(guān)先生說笑了,我一個煙花女子怎么會和寺廟的人來往?!?/p>
“是嗎?”關(guān)鐘鵬輕笑一聲,指尖停下動作,指節(jié)輕輕叩了叩那份名單,“既然公主不認識,那我就可以放心動手了?!?/p>
竹棚外的風忽然大了,吹得掛著的藍布幌子嘩嘩作響。黛眉沉默半晌,忽然將茶杯重重擱在桌上,濺出的茶水在那張名單上暈開一小片墨跡。
"別動他們!"她聲音幾乎顫抖的不成樣子,"你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
關(guān)鐘鵬達成目的之后,指尖再次有規(guī)律地敲擊桌子,他隨口唱到:“
春日才看楊柳綠,
秋風又見菊花黃。
榮華終是三更夢,
富貴還同九月霜。
老病死生誰替得,
酸甜苦辣自承當。
人從巧計夸伶俐,
天自從容定主張。
諂曲貪嗔墮地獄,
公平正直即天堂。
麝因香重身先死,
蠶為絲多命早亡。”
聽到關(guān)鐘鵬的哼唱,黛眉不禁留下了眼淚,往昔一幕幕痛苦地回憶在她腦海中閃現(xiàn)。
那是長白山的冬天,雪沒到膝蓋,烏雅束踩著雪過來,肩上扛著只雪白的狐貍,狐尾掃過他沾著冰碴的發(fā)梢。他把狐貍皮往她懷里一塞,粗糲的手指擦過她凍得發(fā)紅的鼻尖:“等開春,帶你去鏡泊湖看開江。”
那時她的貂裘領(lǐng)口鑲著三顆東珠,是阿爸從貢品里挑的,冷光映著她笑彎的眼。烏雅束總在她練箭時從身后圈住她的手,教她如何讓箭矢劈開風雪,他掌心的溫度透過鹿皮手套傳過來,燙得她耳尖發(fā)燙。
那時候她好愛好愛烏雅束,她覺得烏雅束就是上天賜予她的禮物,可是她怎么就沒看出烏鴉束深情眼里面藏著的狠厲和野心呢?也許是她沉溺于自己構(gòu)想的愛情幻境里了。
當她偷摸把神龕下的木匣取出來給烏雅束時,他正用小刀給她刻海東青的木牌,木削落在她手背上,癢得像春草在撓?!斑@密道圖,”他捏著她的指尖往木牌上蓋印,“等我們成婚,就用它護著整個部落。”
雪化了一半時,寨子里的狗突然狂吠。她從窗口望出去,看見烏雅束舉著阿爸的頭顱,鮮血將雪染成紅色,寨子里男女老少紛紛逃命,卻一個都沒有逃過,烏雅束帶來的鐵騎兵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將寨子里的人全部殺光。
她沖出去想要阻止殺戮的時候,迎面撞上烏雅束正拿著阿爸的頭顱往長老頭上砸去,放在阿爸身上的阿骨朵一下子掉出來,還是她親手編的紅繩系的?;鹛晾锏幕鸨伙L卷出來,舔著掛在梁上的薩滿鼓,鼓聲咚咚,像敲在她斷裂的骨頭上。
她永遠忘不掉那一刻的四目相對,烏雅束的眸子里散射出的冰冷與絕情。好像他們是從未相識的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