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被電流擊中一般,背影僵硬了下,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我這個方向。
人生中最難說清楚的聯(lián)系似乎就是血脈相連。
它使兩個人迢迢千里命定的相遇,它使兩個人心靈感應(yīng),神經(jīng)相連,離子共振。
我的心也猛地一顫。
薛玉令和那個女人很像,尤其眉眼。
兩目相對,視線相接,他那雙滿是春情的眸子迎上了我的目光。
***
那個女人死于一場大雪。
車禍走的,血染純白。
那場車禍留下的,還有她的這個好兒子,兩行被凍成冰的兩行滾滾熱淚。
我不心痛,只覺恨意未消。
于是母債子償,她欠下的,薛玉令來還。
他從小是老師眼里的好學(xué)生,是爸媽疼愛的親兒子。
越是純白圣潔,我便越要把他拉下神壇,看他滿臉狼狽,哭著求我?guī)与x地底。
就像那年皚皚的白色染上鮮血,我要他陪我一同墜落。
我就是這么壞。
妒忌在仇恨澆灌的田里醞釀,生根發(fā)芽。不知何時,早已花滿枝頭。
什么時候恨得這般徹骨的呢?
也許我早就忘了。
***
許是見我愣住了,他傾身,露出些疑惑神色。
“是在叫我?”
靈魂透過身體,我看見我僵硬地點了點頭。
“這些新添的家具有些沉,你能不能幫我搬上電梯。”
我看見他笑了,眉眼間風(fēng)情萬種,楚楚動人。
我喉結(jié)不自覺滾動下,隨即視線轉(zhuǎn)移。
他長了張比女人好看的臉。
果真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浪勁刻進了骨子。
***
其實我要換的東西并不多,只是那日看房時覺得臥室里的床不結(jié)實,吱吱地響個不停。
我并不打算常住,在此駐足只是為了讓獵物上鉤。
我隨手按了個八樓。
他有些驚訝,但只是靜靜地看了下樓層按鈕,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在驚訝什么。
他同樣住八層。
我們是鄰居,我故意的。
電梯里的氛圍有著詭異的沉默。
我不是個健談的人,只是借著比他高半個頭的身高優(yōu)勢打量著他,而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手機,不知道在和誰聊天。
不一會兒,手機鈴響,那邊電話打來了。
我靠得近,電話那頭的女聲清晰可以聽清。
我首先聽見的是那頭甜膩地喊了聲“寶寶”。
隨后便是他害臊,朝那頭“噓”了一聲,朝我這邊看了眼。
“有人呢。”
***
電梯鈴響,八層到了。
他示意了我一眼,我抬上東西下電梯。
我?guī)缀跏穷澏兜氖旨彼俚卮蜷_了家門。
閉門,落鎖。
我靠在門板上,在一片黑暗中摸出煙與打火機。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點著。
我仰頭,猛吸一口,煙霧在我面前盤旋。
腦子里亂亂的,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煙癮會這么大。
像著了魔。
我吐出口中的煙。
哥。
我們來日方長。
***
搬了家的第一個晚上,我做了場夢。
夢中的場景交織變換,閃爍著無數(shù)人看不清的臉。
人們的陰影籠罩著渺小的我,從嘴中冒出來惡毒的話。
夢中十歲大的我孤零零地站在一群人中間,她們牽著自己的孩子,正所謂討伐魔王。
一群孩子站在媽媽們身后看太陽,我在媽媽們的身影籠罩的黑暗里。
惡毒的話接憧而至。
“狗娘養(yǎng)的狗東西?!?/p>
“小魔王,你要是敢在欺負我家小米我就拿磚頭砸斷你的腿。”
“麗芳你別和他計較,沒教養(yǎng)的孤兒說個啥勁?!?/p>
***
我哭著搖頭。
我沒欺負他們。
我無法解釋,我默默忍受,我無力回天。
那群孩子站了起來,眼神交換,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那群孩子在母親的注視下,往我身上扔石子,用火燒我的衣服,看我在一片灼燒中掙扎。
他們的影子,籠罩了我最后的光。
我恨母親。
我恨世上每一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