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管道在莫卿卿耳中轟鳴。

她跪在星臺底層的暗渠里，十指深深摳進石縫。方才地穴爆炸的余波震裂了眼上鮫綃，此刻隔著朦朧血霧，看見無數(shù)暗紅色經(jīng)絡在石壁間脈動——像極了汴京地宮那些吞噬罪人的活青銅。三丈外漂浮的尸骸突然爆出幽藍火焰，火苗勾勒出扭曲的黨項符文。

"這是狼神星軌。"高驍?shù)淖笫炙浪腊醋∈Э氐挠彝?。朱砂從指縫滲出，在地面爬成二十八宿圖："元昊用宋俘血肉喂飼星臺，每具尸體都是...嗷！"

慘叫聲中，他的右手突然捅穿左腹。血淋淋的指尖蘸著腸液，在星臺石階上瘋狂作畫：七顆心臟串在青銅鎖鏈上，鎖鏈另一端連著北斗七星的方位。趙廷風揮劍斬斷那瘋魔的右手，斷肢竟自行爬向巖壁，將北斗圖案補全。

地底傳來齒輪咬合聲。白錦衣剛剝下的歌妓面皮突然抽搐，尸體眼眶里鉆出熒藍甲蟲，背甲上浮著大宋年號。她顫抖著摸向耳后膿包，指尖傳來紙張脆響——腐爛的皮肉下竟嵌著半張樞密院調(diào)令，墨跡與她三年前接到的密函同出一轍。

"小心！"林正一拳轟碎撲來的甲蟲群，胸腔爆出的次聲波震裂三根肋骨。飛濺的蟲尸黏在星軌圖上，瞬間燃起青紫色火焰?；鸸庵懈‖F(xiàn)二十年前的場景：少年元昊站在靈州城頭，將裝著隕鐵碎片的陶罐拋入黃河。

王慕林的銀針突然脫手。她腕間銅人被無形絲線牽引，發(fā)絲如蛛網(wǎng)纏住眾人命門："有人在操控星臺經(jīng)絡！"話音未落，整座建筑開始傾斜，三百具懸于穹頂?shù)乃畏墒R齊睜眼，瞳仁里映出七人驚恐的臉。

趙廷風的銹劍突然暴起。劍鋒不受控地刺向高晟咽喉，卻在最后一寸生生偏轉——劍身銹斑剝落處露出銘文，正是他當年贈予陣亡部下的短刀刻字。心臟處的隕鐵發(fā)出悲鳴，他想起三川口血戰(zhàn)那日，捧日軍兄弟被西夏重騎沖散時，盔甲縫隙里也閃著這種熒藍幽光。

"跟著尸傀走！"莫卿卿突然甩出火藥繩。她"看"到干尸們眼窩的熱流指向西北角，那是整座星臺熱能最紊亂的節(jié)點。爆炸掀開的暗門后，涌出濃稠血霧。白錦衣剛換上的守城卒面皮開始腐爛，露出底下樞密院程大人嫡子的容貌。

地脈在此刻震顫。元昊的青銅王座從血池中升起，椅上卻蜷縮著個戴鐐銬的宋人女子。當那女子抬頭時，林正突然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這是他失蹤十年的師娘，當年被西夏攝魂哨操控著毒殺少林方丈的罪人。

"好孩子，來幫師娘解脫。"女子脖頸上的鐐銬應聲而斷，袖中飛出七枚骨哨。林正揮拳的瞬間，哨音化作實體毒蝎，順著他震碎的肋骨鉆進胸腔。王慕林甩出毒血凝成的冰針，卻在觸及骨哨時被腐蝕成青煙。

高晟的骨筆突然扎進自己眼眶。他以眼球為墨，在星臺地面畫出河圖洛書："乾位生門在血池底！"趙廷風拽著眾人躍入血水時，看見池底沉著九口青銅甕，甕身纏著寫有他們生辰八字的符咒。

血浪翻涌間，莫卿卿的鮫綃徹底碎裂。失去束縛的"燼瞳"瘋狂回溯時光，她看見二十年前的火器庫廢墟上，少年元昊正與樞密院使交換密函。父親被鎖在青銅柱上的雙手，結的竟是皇城司暗樁特有的蓮花印。

"原來我們都是藥引..."她喃喃著抓向虛空，指尖觸到星臺核心的隕鐵柱。當掌心貼上冰冷金屬時，整座建筑突然透明——無數(shù)青銅管道貫穿地下百里，最終匯聚到黃河畔的七尊銅俑體內(nèi)。那些銅俑的眼窩里，鐵銹正化作血淚滴落。

白錦衣在血水中掙扎。守城卒的面皮徹底脫落，露出她原本潰爛的臉?；秀遍g看見阿姐的尸身漂浮而過，耳垂月牙胎記處插著半截骨哨。當她伸手觸碰時，尸身突然睜眼，用西夏語嘶吼："時辰到了！"

星臺穹頂轟然炸裂。月光如銀汞灌入血池，七人身上的詛咒同時發(fā)作：趙廷風心臟的隕鐵生出根須扎透胸腔，莫卿卿的眼窩噴出青火，高晟的骨筆開始吞噬他的脊椎。在瀕臨崩潰的劇痛中，他們聽見元昊的聲音從九霄傳來：

"飲下血飼，方見真神。"

青銅甕應聲而開，涌出渾濁酒液。趙廷風在失去意識前最后看到的，是甕底沉淀的骨灰——那是他們七人幼年時被西夏巫祝取走的臍帶血煅燒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