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之內(nèi),龍涎香的余韻似有若無。
姜寧靜靜依偎在凌霄寬闊的懷中,鼻尖是他熟悉而令人安心的龍涎氣息,心湖卻因剛剛揭開的真相而波瀾不止。
那些曾讓她痛徹心扉的“冷落”,那些讓她在絕望邊緣徘徊的日夜,竟是他沉痛的保護(hù)。
“皇上……”
姜寧的聲音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微弱,更有一抹濃得化不開的哽咽。
“您……為何從不曾對臣妾言明?”
凌霄修長的手指穿梭在她柔軟的發(fā)間,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自嘲,在她耳畔低低響起:“告訴你?”
“然后讓你日日懸心,夜夜難寐,時時刻刻提防著那些潛藏在暗處的毒蛇猛獸,等著他們將你撕碎?”
姜寧嬌軀一顫。
她瞬間便懂了。
朝堂如深淵,后宮似煉獄。
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宮女,若無他這般煞費苦心的遮掩,恐怕早已是白骨一堆。
“可……可您那般待臣妾,臣妾的心……真的好痛……”
淚水,終是無法抑制地再次滑落。
那些被他刻意疏遠(yuǎn)、被眾人踩踏的日子,那種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冰冷與絕望,幾乎將她吞噬。
凌霄的手臂倏然收緊,仿佛要將她嵌入自己的骨血,永不分離。
“朕知道?!?/p>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充滿了壓抑的痛楚。
“朕都知道?!?/p>
“看著你強(qiáng)撐著笑顏,看著你眼中光芒一點點黯淡,朕的心,又何嘗不是在滴血?”
姜寧緩緩抬眸,望進(jìn)他深邃的眼底。
那里,有她曾經(jīng)不懂的痛苦,有她未能察覺的無奈。
巨大的愧疚與心疼,瞬間將她淹沒。
“皇上……是臣妾愚鈍……”她的聲音細(xì)弱,帶著深深的自責(zé),“臣妾不該……不該那般揣度您的……”
“噓……”
凌霄溫?zé)岬闹父馆p輕按在她微涼的唇上,阻止了她后續(xù)的話語。
“傻丫頭,朕不怪你?!?/p>
他的目光深沉如海:“換作是朕,身處你當(dāng)時的境地,恐怕只會比你更加絕望?!?/p>
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復(fù)雜的弧度,似有釋然,又似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
“其實,朕一直都在你身后?!?/p>
“你當(dāng)真以為,被朕‘趕’出寢宮,便真的孤立無援了么?”
姜寧微微睜大了盈滿淚水的雙眸,錯愕地看著他:“皇上,您的意思是……”
“朕的禁軍,早已在你偏殿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p>
凌霄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霸道。
“否則,你以為憑你那點三腳貓的自保之力,真能安然度過那些殺機(jī)四伏的日夜?”
一語驚醒夢中人!
姜寧徹底怔住。
怪不得,那些日子雖清苦難熬,卻總能在最危急的關(guān)頭化險為夷。
怪不得,那些宵小之輩的試探,總是不了了之。
原來,他從未真正放開過她的手。
“皇上……”
淚水,再次洶涌而出。
這一次,無關(guān)委屈,無關(guān)悲傷,只有滿溢心間的感動與震撼。
他明明可以將她護(hù)在身邊,享受她的陪伴與溫柔。
可為了她能暫時避開風(fēng)口浪尖,他竟寧愿忍受著那份錐心的思念與煎熬,獨自承受著誤解。
“傻丫頭,又哭什么?!?/p>
凌霄無奈地嘆息,動作卻格外輕柔地為她拭去頰邊的淚珠。
“朕說過,會護(hù)著你,便會護(hù)你一世周全?!?/p>
他凝視著她,那雙曾翻涌著暴戾與寒冰的黑眸,此刻盛滿了化不開的深情。
“朕不僅要護(hù)著你,朕還要讓你,成為這大周后宮,乃至整個天下,最尊貴無雙的女人?!?/p>
姜寧的心,狠狠一跳!
她望著凌霄,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震驚與一絲隱隱的預(yù)感。
“皇上,您是想……”
“沒錯?!?/p>
凌霄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字字鏗鏘。
“朕要廢黜皇后,朕要讓你,成為朕唯一的皇后!”
“什么?!”
姜寧驚呼出聲,幾乎要從他懷中彈起。
她下意識地?fù)u頭:“皇上,萬萬不可!這……這絕對不行!”
“臣妾出身寒微,不過一介罪臣之女,何德何能,敢肖想那鳳位?”
“臣妾更怕……更怕因此將皇上您置于風(fēng)口浪尖,引來朝堂動蕩,讓您為難!”
她想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身份,更是此舉可能帶來的滔天巨浪。
“出身?”
凌霄聞言,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冷嗤,帶著睥睨天下的傲然。
“朕的女人,便是這世間最高貴的出身!”
“至于朝堂那些老東西……”他眼中寒光一閃,“他們?nèi)舾抑绵?,朕不介意讓他們明白,這大周天下,究竟是誰說了算!”
他看著姜寧,目光灼熱而堅定:“朕意已決,無人能改,也無人敢改!”
姜寧望著他,望著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決心與深情,心中所有的惶恐與不安,竟奇跡般地被一股巨大的暖流所取代。
這個男人,是真的要將她捧在心尖,給她這世間極致的榮耀與安穩(wěn)。
“皇上……”她的聲音哽咽,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間,“臣妾……臣妾何以回報您這份深情……”
“朕不要你回報?!?/p>
凌霄的聲音溫柔卻不失霸道。
“朕只要你,信朕,伴朕,永不相疑,永不分離?!?/p>
姜寧再也克制不住,猛地?fù)淙胨麘阎?,雙臂緊緊環(huán)住他精壯的腰身。
“皇上,臣妾也愛您……”
她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勇氣,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臣妾愿與君同心,生死不棄!”
凌霄的身軀微微一震,隨即更緊地將她擁入懷中。
他感受到懷中人兒的體溫與那份毫無保留的信賴,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激蕩。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之間,再無芥蒂。
往后,便是攜手并肩,共御風(fēng)雨。
寢殿之內(nèi),柔情繾綣。
然而,這片刻的溫馨之下,一場席卷整個皇城的巨大風(fēng)暴,已然在悄然醞釀。
慈安宮。
“你說什么?!皇帝他要廢后?!”
太后保養(yǎng)得宜的面容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手中的茶盞被她狠狠擲于地上,碎裂聲尖銳刺耳。
“他瘋了不成?!為了一個下賤宮女,他竟要動搖國本?!”
跪在地上的心腹嬤嬤瑟瑟發(fā)抖,頭垂得更低:“太后息怒……皇上……皇上的旨意,怕是……怕是已經(jīng)擬好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太后氣得渾身顫抖,猛地站起身,鳳目中厲色翻涌。
“哀家倒要親自去問問他,他眼中還有沒有哀家這個母后!還有沒有這大周的列祖列宗!”
“來人!給哀家擺駕!哀家要去養(yǎng)心殿!”
與此同時,丞相府。
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
“父親,您聽說了嗎?宮里傳出消息,陛下……陛下竟欲廢黜皇后,另立新后!”
丞相李牧的長子李顯,面帶驚疑與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快步走了進(jìn)來。
李牧手持書卷的動作微微一頓,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廢后?”他緩緩放下書卷,聲音聽不出喜怒,“消息確鑿?”
“千真萬確!據(jù)說……據(jù)說陛下屬意之人,正是先前那個‘薨逝’又‘死而復(fù)生’的姜寧!”
李顯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幾分探究。
“父親,這……這可是我們李家前所未有的危機(jī),亦或是……天賜良機(jī)?”
李牧沉默了片刻,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桌面。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沉凝如水:“皇上此舉,看似荒唐魯莽,為情所困。”
“然,以他如今的手段與心性,絕非如此簡單?!?/p>
“這背后,恐怕……另有深意啊。”
他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傳令下去,府中上下,近段時日務(wù)必謹(jǐn)言慎行,靜觀其變!”
“在局勢未明朗之前,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更不得私下議論此事,違者……家法處置!”
一場無形的硝煙,隨著帝王的一個決定,迅速在深宮與前朝之間彌漫開來。
風(fēng)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