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樹臨風的久大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通體漆黑的豹子低吼著立在場中,琥珀色的豎瞳森冷駭人,掃過驚慌的人群,最后定格在傅絲蘿明艷的小臉上。
“妖、妖怪??!”
周圍人群炸開,杯盤碎裂,孩童哭嚎不止,掉落的紅綢被踐踏在紛亂的腳布下。
傅絲蘿被撞得一歪,蓋頭滑落在地,滿頭珠翠叮鈴作響。
她還來得及有任何反應(yīng),黑豹已猛地叼住她腰帶,把她甩到后背,縱身躍上屋檐。
嫁衣長長的拖擺逶迤如血,金線繡的龍鳳紋路宛如展翅欲飛,迅速消失在層疊起伏的屋脊之間。
不遠處的樓頂。
子空緩緩放下手中的骨笛,紅黑勁衣被風掀起一角。
光線映著他冷峻的側(cè)臉,眉峰如刃,漆黑的眸底翻涌著晦暗的怒潮。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骨笛上的花紋,目光死死鎖住二人消失的方向。
半月前他就該找到兩人的。
但那日他一時不察,又被久宣夜鉆了空子,同他靈魂互換。
進入久宣夜身體后,他被困法安寺中,等他好不容易回歸本體,卻發(fā)現(xiàn)久宣夜已驅(qū)策他的身體狂奔百里,將他棄在荒郊野外的破屋內(nèi)。不僅讓他受了重傷,久宣夜還放了一把火,要置他于死地。
內(nèi)傷灼痛的滋味并不好受,子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追蹤久宣夜的氣息到廣平城。
本來他以為自己不計前嫌,告訴久宣夜實情,就能讓一切回歸正軌。
結(jié)果這個在人類世界生活了十三年,把自己完完全全當成是人的弟弟,竟不顧玄豹族的安危,連夜逃回神都城。
若不是他緊追其后跟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要娶自己的女人!
遠處趕山堂的混亂漸漸平息,唯有幾片紅綢掛在牌匾之上,滿地紅色的爆竹碎屑,被風撕扯著飄搖,顯示著不久前的喜氣歡鬧。
子空壓下胸口翻涌的暴戾,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只剩決絕的冷光。
既然久宣夜不肯認清自己的身份,那他便讓他知道:
妖,終究是妖。人類的世界,容不下他。
山林深處,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宣夜終于力竭,小心翼翼地將傅絲蘿放在溪邊巨石上。
她嫁衣凌亂,滿頭珠翠早已不知所蹤,面色也十分不好看。
久宣夜愧疚不已,試圖恢復(fù)人形,但憑他努力,肌肉也只是徒勞地顫抖??吹阶约浩岷诘睦?,久宣夜頹然趴下,喉間發(fā)出幾聲低悶的嗚咽。
傅絲蘿壓下幾欲作嘔的不適,伸手輕拍幾下他緊繃的前肢:“沒事的,大不了換個地方重新生活?!?/p>
久宣夜別開臉,金瞳里映著溪水中扭曲的倒影,猙獰的獸形,哪還有半點人的樣子?
他想起喜堂上百姓驚恐的眼神,大叫著“妖怪”四散奔逃,胸口像壓了塊沉鐵,喘不過氣。
那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認識了十幾年的人。
如今卻都把他當妖。
傅絲蘿正欲再說點什么,但剛剛強行壓下的惡心感,再次翻涌。
她連忙把頭偏向一遍,捂著胸口干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