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衿之步履匆匆從腦科部來到外傷部。一路上都是“宋主任好,宋主任今天怎么到這來了”的疑惑,唯一的原因就是—
宋衿之推開病房的門,氣息稍有些喘,說:“陸憲,你怎么當個警察還把自己整到醫(yī)院來了,行不行啊你,沒傷到哪里吧?”護士包扎完陸憲的傷口,說道:“傷口別沾到水,記得每天上藥?!崩鑵挘骸昂玫?,記下了?!弊o士看到宋衿之,禮貌的問道:“宋主任怎么來了?”宋衿之無奈地笑道:“來看我這位超級牛逼的表弟?!彪S之護士關上病房的門。
宋衿之掃視了黎厭一會兒。嘴角微微上揚,調侃道:“剛才護士的話你這么積極回答干什么,你還能二十四小時盯著他啊,你不會和他住一起了吧?!”
陸憲翻了個白眼:“你腦子沒問題吧,哥,還有,你一個腦科醫(yī)生往這邊跑干嘛,又幫不上什么忙?!彼务浦骸暗艿?,我這不是來關心關心你嘛,別不識好人心啊?!标憫椨檬謹]了一把臉,說:“這傷口也不嚴重,干我們這行的,有幾個不會受傷,你可別和陸汐那丫頭說,不然她馬上就要打電話告訴我爸了,我可不想被念叨?!?/p>
宋衿之拉出一把椅子坐下,說:“行是行,但是你今天晚上得陪我喝酒?!标憫棧骸澳銈兡X科部這么清閑的嗎?”黎厭開口道:“陸隊傷勢還沒好,不宜飲酒,而且我們還有案子要辦!”黎厭堅定的眼神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宋衿之。
宋衿之:“這就護上了!”黎厭:“我……”陸憲:“哦,忘了介紹了,這是我們刑偵隊的一員,黎厭,警大高材生?!彼务浦骸芭叮@樣?。⌒〉艿?,我們加個微信吧,你也可以叫我哥?!崩鑵挘骸昂玫?,哥?!彼务浦统鍪謾C就加上了人家的微信。
陸憲拽著黎厭的胳膊就往外走。宋衿之見他要走了,還不忘提醒一句:“過幾天酒吧見啊,聽說那來了幾個長相不錯的服務生?!标憫棧骸坝蠦,可別拉上我?。 ?/p>
醫(yī)院電梯內,陸憲對一旁的黎厭說:“少和宋衿之聯(lián)系,我這個表哥有的時候還挺不正經的?!崩鑵掽c點頭:“嗯?!崩鑵挘骸澳憬洺:湍愀缛ゾ瓢蓡??”陸憲:“領導的事少打聽?!睅拙湓挼墓Ψ?,電梯就到了負一層:停車場。
陸憲拉開吉普車的門正打算坐進駕駛位,黎厭扯著陸憲的襯衫將他拉了下來,說:“隊長,我來開吧,你這手上還有傷,等下出意外就老實了?!?/p>
坐在副駕駛的陸憲說:“這么怕死,那還從事這樣的高危職業(yè)?”黎厭:“我才二十多歲,那么多風景沒看過,那么多美食沒嘗過,而且我連戀愛都沒談過,當然惜命了。”
陸憲似乎有點不悅,說:“這么想談戀愛?”黎厭:“倒也不是,比起談戀愛,我還是更想賺錢,但人生總得要有第一次吧?!标憫棧骸罢f的也是?!?/p>
陸憲腦海里浮現起了不久前在工廠被刺傷的場景,還有黎厭那全身顫抖害怕的樣子。就算是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也不至于嚇成這樣吧。
陸憲不禁問:“你暈血?”黎厭:“……”黎厭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暈血這件事,因為這背后藏著的是一個滿目蒼夷的童年??涩F在這個詢問他的人不僅是他的領導,還是不顧一切為他擋刀的人,黎厭也想用坦誠的一面去對待他。
這么多年來,黎厭自己也無法直視童年的陰影,那是纏繞著他心臟的荊棘,一旦觸碰到了,便會將他的心臟鎖得更緊,也無人能觸及到他的內心。黎厭將自己關在一個沒有絲毫陽光能照進來的冰窖,卻永遠用陽光開朗來偽裝自己。
黎厭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著:“是?!标憫椬穯柕溃骸安粦摪?,這是為什么?”黎厭:“這能有什么為什么啊,陸隊長,不是你問的每個問題都應該得到答案的?!崩鑵捝辖廾麓?,眼里透著一股悲傷。陸憲也不想再問了,畢竟他和黎厭也沒有熟到能聊對方隱私的地步,只不過是相處了幾天一起辦案子的上下級關系而已,再加上陸憲單方面無腦的幫黎厭擋刀。
等黎厭和陸憲到警局以后已經十點半了,但這個案子也得盡快結案,陸憲只得負傷加班了。實際上,加班也是刑偵部的常態(tài)。
審訊室內,陸憲:“陳林鶴,男,32歲,十年前09號工廠爆炸事故中死者陳林云的哥哥,賭債欠了幾十萬,于是就去勒索酒吧老板娘,也就是害死你弟弟的真兇,勒索不成,還被酒吧老板娘的情人撞見你們骯臟的交易,于是你就起了殺心,第二天酒吧的吧臺便多了一具尸體,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陳林鶴異常平靜:“呵,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有什么錯?!警官,如果你弟弟被黑心的老板害死了,你又會怎么做,你不會復仇嗎?”陸憲:“我會報仇,但不會采取這么極端的方式,法律自會還你公道?!标惲助Q很絕望,說:“法律,法律有什么用??!我上訴了那酒吧老板娘,結果呢,根本就沒有結果!這其中是什么道理,你也應該明白吧。對我這種窮途末路的人來說,已經沒有辦法了!”陸憲:“但是你殺人了,這是板上訂釘的事。”
陳林鶴冷笑一聲,說:“你以為這殺人的事就我一個人參與了嗎?那黑心的酒吧老板娘也脫不了干系。當時我本來打算勒索她,結果那娘們根本就不在乎,直到我把十年前的事情抖出來,她才有所忌憚,還被她包養(yǎng)的小情人給撞見了,那娘們直接就拿了錘子砸了上去,幾錘子下去,她那個小情人居然還有氣,爬起來還想逃跑,我順便就幫忙補了一刀,這才死的徹底了,至于那拋尸還真不是我干的。警官,我還沒蠢到自己殺人了還要大張旗鼓地報警把你們給招來,這可太麻煩了。”
另一邊審訊室內,陸憲:“你知道隱瞞案情,要在里面多待幾年嗎?”酒吧老板娘臉色發(fā)白,手指甲緊緊攥住掌心,說:“你……什么意思?”陸憲:“我什么意思,你心里其實很清楚吧,何必在這里演戲呢?人其實也是你殺的吧?!蹦蔷瓢衫习迥锸覆暹M亂蓬蓬的頭發(fā),瘋狂地晃著腦袋,還邊叫著:“人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我殺的—”
陸憲走出審訊室,對著蔣正說:“那酒吧老板娘現在神志不太清醒,你叫人去給她打針鎮(zhèn)靜劑,然后完成下收尾工作?!崩鑵挻蛄藗€哈欠,說:“這心里防線就被攻破了?沒賊膽還要做賊事。隊長,你先去休息會吧,陳林鶴那邊我去結個尾?!标憫椀哪樕蠜]有任何表情,只是散發(fā)著那種被人從頭到尾潑了盆冷水后的寒意,回答道:“不需要。”
黎厭感受到了陸憲這股突如其來的寒意,這太反常了,因為平時陸憲和他說話都會帶著一種懶洋洋的溫度。
陸憲走進審訊室,說:“人是你和酒吧老板娘一起殺的,尸是她拋的,再加上十年前的爆炸事故,她這牢底也要坐穿了?!标惲助Q:“警官,你說我這么配合你們,也能減刑吧?”陸憲:“可以?!?/p>
陳林鶴被兩個警察帶走了,審訊室里又是一片寂靜。陸憲感到一陣疼痛席卷全身,自言自語:“嘶,這傷口還挺疼的,真是擋刀一時爽,現在后悔也沒用了?!?/p>
黎厭敲了敲審訊室的門,倚在門框邊上,拿出車鑰匙晃了晃,提醒著陸憲:“我送你回家?”陸憲看都沒看黎厭一眼,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壓根沒有要起來的意思,說:“不用?!标憫椥睦锵胫簬湍銚醯?,連個暈血的原因也要藏著掖著,真想不明白。
黎厭見陸憲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樣子,走到陸憲面前,說:“隊長,你現在手臂上有傷,就趕緊回家歇著吧?!崩鑵挸吨憫椀母觳簿蛯⑷送铣隽藢徲嵤遥Y正剛好走了過來,蔣正對著陸憲說:“老大,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标憫棧骸靶校阆人臀一丶?,我胳膊不太方便?!笔Y正瞅了瞅邊上的小黎同志,進行眼神交流著:你們這又是鬧哪出?。啃±柰荆何夷闹腊??
蔣正笑著對陸憲說:“老大,你先去,我馬上就來?!标憫棧骸昂??!标憫棾娞葑呷?,黎厭:“蔣哥,隊長就我去送好了,你回家休息吧?!笔Y正:“那好,我也走了?!?/p>
黎厭走在路上邊想:不就是沒告訴你暈血的原因嗎?還和我鬧脾氣,雖然你幫我擋了刀。坐在副駕駛的陸憲看到拿著車鑰匙的黎厭往自己的車走來,打開車窗,說:“你怎么又跟過來了,我不是說要蔣正送我嗎?”陸憲想要打開車門,卻被黎厭擋住了,黎厭俯身半趴在車窗上,以一種輕柔的語氣對陸憲說:“隊長,還在生氣啊?都和你說了,人的好奇心不要太重嘛。”說完,黎厭便轉身去了駕駛位。
陸憲:“不是,我都替你挨了一刀了,咱倆也算過命的交情了,就一個暈血的原因你也不愿意告訴我?”黎厭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口道:“隊長,你知道想知道嗎?”陸憲:“當然啊?!?/p>
黎厭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帶到過去,讓他以第三視角的方式目睹那些不愿被記起的童年。父親和母親本來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但是工作壓力和生活壓力以及其他的各種原因,父親的脾氣變得暴躁不堪,后來事業(yè)也一落千丈,成天酗酒,還欠了一屁股債,家暴妻子、孩子,再后來,討債的追到家里來,父親為了躲債逃走了,只有妻子和孩子在家,母親不堪重負,最終選擇跳樓自殺,小男孩回家時,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母親從十九樓跳了下來,死在自己面前,即使沒有血流成河,在小男孩的眼前也形成了一個血泊。
黎厭眼眸低垂,說:“隊長,如果一個小男孩見證了自己母親死亡的過程,那暈血也不足為奇?!?/p>
陸憲聽到這句話后很震驚,脫口而出:“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沒等陸憲說完,就被黎厭打斷了:“沒事啊,反正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其實我也忘的差不多了。”黎厭盡量用微笑掩蓋眼底的悲傷。陸憲看著他這副樣子,說:“難過就哭出來,不用讓自己這么勉強,不是嗎?”
黎厭似乎沒聽進去,對陸憲說:“隊長,到你家了?!标憫棧骸安簧先プ??”黎厭:“嗯?都這么晚了,我還得回家。”陸憲:“是誰在醫(yī)院信誓旦旦和醫(yī)生說要看著我的傷勢的?”黎厭:“我……”陸憲將車鑰匙一拔,把人從車上拐了下來。
電梯到達頂層,倆人一前一后出了電梯。開門的瞬間,極簡的裝修,干凈的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有的白色瓷磚,透過巨大的落地窗還能一覽滬江市的夜景,真是貧窮限制了人的想象。黎厭也是被震驚了一會兒,能在市中心住上這樣的頂層大復式,得花多少錢??!
陸憲從玄關的鞋柜里拿了一雙拖鞋,說“家里平時也沒來過人,你先穿我的,我待會再去拿一雙。”黎厭半蹲著換上拖鞋,還邊說著:“謝謝隊長?!标憫棧骸跋牒赛c什么?”黎厭:“果汁?!标憫棧骸斑€是牛奶吧,助眠?!崩鑵挘骸鞍?,我沒說要住你這?。俊标憫棧骸巴ν砹?,別回去了,你就當照顧我這個病人吧?!崩鑵挍]有理由反駁他。
陸憲:“牛奶你睡前再喝,你先去洗個澡,我去幫你鋪個床。”黎厭:“還是我去吧,你這胳膊,行嗎?”陸憲:“當然行啊,男人不能說不行?!崩鑵捀陉憫椀纳砗筮M了客房,倆人一起,還沒幾分鐘就鋪好了被子。陸憲:“你快去洗澡吧。”陸憲把人推出了客房。
回到主臥,陸憲翻出了一套和他睡衣款式相同的灰色的睡衣。這時候,宋衿之打了電話過來:“喂,你們刑偵部最近很忙嗎?”陸憲:“你怎么突然問我這個?”宋衿之:“沒什么,就好奇。”陸憲:“不對吧,哥,你這大晚上問我這個,你這是瞞著我干什么壞事了?”宋衿之:“沒什么事就先—”此刻傳來一陣黎厭的聲音:“隊長,這衣服要扔洗衣機里嗎?”宋衿之:“woc—陸憲,你畜牲?。?!就把人往家里拐了?!”陸憲:“不是,今天時間有點晚了,在我家借宿,還有……”宋衿之:“還有什么?”陸憲:“沒什么?!彼务浦骸皣K嘖嘖,弟啊,做個人吧?!标憫椇敛华q豫摁斷了電話。
陸憲拿著睡衣走了過去,開口道:“你穿這套吧,你身上這件睡袍是我的?!崩鑵挘骸拔铱丛∈揖瓦@一件了,就穿了?!标憫棧骸肮苍∈以谀沁?,還有,衣服扔簍子里,等下一起洗,你記得把頭發(fā)吹干再睡?!崩鑵挘骸班??!?/p>
陸憲:“我去洗澡了?!崩鑵挘骸澳愕氖直鄄荒苷此?guī)湍惆??!标憫椔犕赀@句話后大腦一片空白,先是愣了一會兒,扶著額笑了會,說:“沒事,真的不用,還是說,高材生你想占我便宜啊?”黎厭:“那你還真是想多了,陸隊長?!?/p>
水聲漸停,陸憲套著黎厭剛剛穿過的睡袍,順便把衣服塞進了洗衣機。陸憲悄悄地推開客房的門,走到床邊。黎厭已經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在陸憲耳朵邊回蕩。陸憲撫摸了一把黎厭的頭發(fā),說著:“晚安,高材生。”出門前還帶上了床頭柜上的玻璃杯。
陸憲曬完衣服后也去睡覺了。
半夜,陸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醒了,可能是家里多了一個人,也可能是在想黎厭到底過著怎么樣個童年。陸憲實在是睡不著,就干脆開了瓶紅酒,坐在開放式廚房的吧臺邊。
黎厭猛地睜眼,又夢到了母親瀕死時的畫面。呼哧呼哧,黎厭急促的呼吸聲充斥著整個房間。黎厭:“這么多年了,還是會重復做這個夢。媽,我想你了?!崩鑵掯林闲崎_房門,想去找杯水喝。
陸憲:“睡不著?”陸憲帶著有點微醺的語調。黎厭:“嗯,有點認床?!逼鋵嵗鑵挷⒉幌敫嬖V陸憲他被噩夢嚇醒這件事。黎厭:“哪里有水?”陸憲:“要來點酒嗎?”黎厭:“你這傷都沒好,就喝上酒了?”陸憲:“不礙事的其實?!崩鑵挘骸瓣戧犻L,那我就勉為其難的陪你喝一點吧。”
暖光的的燈光照在陸憲露出的那幾塊腹肌上,垂下的幾根劉海遮蓋了完美的前額,少了白日里的嚴厲感。此刻也映證了那句話:美酒配美人。
陸憲一口一口下肚,像是在喝白開水。幾抹紅暈爬上了陸憲的臉龐,說著:“想摸我的腹肌嗎?練的可辛苦了。”陸憲一手把睡袍的腰帶扯開。黎厭:“?這就喝醉了,酒量不怎么行啊。”黎厭試圖去阻止陸憲的動作,但是失敗了。
黎厭:“我扶你去睡覺吧?!崩鑵捵匀皇欠霾黄鸨人叱鲞@么多的陸隊長,跌跌撞撞地把人拖回了臥室。黎厭用被子把人蓋好,還說了句:“晚安,陸隊長,謝謝你的收留?!本彤斃鑵捯邥r,陸憲拉住了他的手,嘴里喃喃道:“別難過了,一切都過去了?!崩鑵捘殃憫椀氖秩乇蛔永铮叱隽伺P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