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某不才,便要領(lǐng)教閣下棍法高招!”梁坤見王隱林棍法精妙,竟有意以棍對棍,挫其鋒芒。他轉(zhuǎn)身朝弟子喝道:“取棍來!”
弟子連忙奉上一根白蠟長棍。梁坤握棍在手,冷聲道:“請!”
王隱林抱拳一禮:“得罪了?!?/p>
話音未落,他身形驟閃,長棍如電,一招“流星逐月”直刺梁坤面門。此招融合少林棍法之迅捷與流云棍法之靈巧,去勢比尋常流云棍更快三分。梁坤不慌不忙,長棍橫擋,“啪啪”數(shù)聲,將攻勢盡數(shù)化解。
王隱林變招極快,棍勢一轉(zhuǎn),“橫掃千軍”攔腰劈來。這一式較之流云棍法更為大開大闔,棍風(fēng)呼嘯,竟掃至身后。梁坤卻不退反進(jìn),身形如鷂子翻身,上身猛然前傾,下身卻往后一沉,堪堪避過棍鋒,同時長棍如毒蛇吐信,直取王隱林心口。
王隱林招式已老,不及回防,當(dāng)即腰身后仰,險險避開。他順勢變招,“臥闌望月”斜挑而上,棍尖直指梁坤咽喉——這一式與流云棍法攻正上方不同,此招偏了三分,專攻前上方死角。梁坤此時身形未穩(wěn),卻臨危不亂,長棍陡然前探,“篤”的一聲,兩棍相擊,木屑紛飛。
王隱林被震退數(shù)步,梁坤則借力一個后翻,穩(wěn)穩(wěn)落地。不待他喘息,王隱林已騰空而起,“力劈華山”當(dāng)頭砸下,這一擊勢若千鈞,竟比流云棍原式更添三分剛猛。梁坤有意試他功力,不閃不避,舉棍硬接?!班钡囊宦暰揄懀豪つ_下青磚應(yīng)聲碎裂,他卻紋絲不動,猛然發(fā)力上挑,將王隱林連人帶棍掀飛出去。
王隱凌空翻身落地,梁坤的攻勢已如潮水般涌來。兩根長棍在空中纏斗,時而如雙龍爭珠,時而似蟒蛇絞殺,最終“錚”的一聲,雙雙脫手飛出,插在丈外的青磚地上。
“梁掌門棍法通神,”王隱林抱拳道,“王某再領(lǐng)教鐵線拳高明。”
他擺出流云拳起手式,梁坤微微一笑,雙臂一振,鐵線拳的剛猛架勢頓現(xiàn)。
梁坤的拳法當(dāng)真名不虛傳,每一拳都如巨斧開山,硬橋硬馬,勢大力沉。王隱林以流云拳應(yīng)對,身形如柳絮隨風(fēng),在剛猛拳勁中穿梭閃轉(zhuǎn)。
起初百余招,二人旗鼓相當(dāng)。漸漸地,王隱林招式稍滯,落入下風(fēng)——但梁坤察覺他并無惡意,便故意收斂三分力道,讓戰(zhàn)局維持在看似平手的境地。
場邊弟子看得眼花繚亂,武功淺者只見兩道身影交錯,難分高下;唯有幾位親傳弟子瞧出端倪——師父分明游刃有余,卻始終未下重手。
又過百余招,王隱林忽然后躍收勢,拱手道:“梁掌門拳法已臻化境,王某甘拜下風(fēng)?!?
梁坤捋須大笑:“王兄過謙了!這套棍法和拳法...”他忽然收住笑聲,眉頭微皺,“乍看確與伏虎門相似,但細(xì)品之下...”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深遠(yuǎn),仿佛穿透了時光:“十八年前,梁某初涉江湖,曾在廣州擂臺上見過一位前輩使過類似的功夫。那時我才二十出頭,還是個毛頭小子,只記得那招式如行云流水...”他猛地回神,銳利的眼神直視王隱林,“閣下與何老拳師,是什么關(guān)系?”
場邊弟子們面面相覷。大弟子低聲道:“師父說的莫非是...”
梁坤抬手止住弟子的話,沉聲道:“當(dāng)年那位前輩的‘臥闌望月’,與閣下今日使的‘臥闌望月’有七分神似。只是...”梁坤突然收住話頭,右腿猛地一蹬,整個人如游魚般貼地滑出。他右拳虛握作持棍狀,在逼近王隱林身下時突然上挑,直指其下顎,同時身形繼續(xù)前滑,左臂向后一甩,仿佛長棍劃過后背。
“當(dāng)年那位前輩使‘臥闌望月’時,必接這招‘月隱云歸’!”梁坤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眼中精光閃爍,“閣下為何刻意留手?”
王隱林突然仰天長笑,聲震屋瓦:“梁掌門不愧是武林北斗!這后招的關(guān)竅,竟叫你一眼識破了!”
梁坤面色凝重,做了個“請”的手勢:“廳內(nèi)詳談?!?/p>
待眾人落座,王隱林正色道:“實不相瞞,王某本名王飛龍,乃云武堂何老拳師門下弟子?!彼﹃璞K,聲音漸沉,“道光二十年,金威那狗賊恩將仇報,血洗云武堂...當(dāng)日我奉命外出,僥幸逃過一劫?!?
梁坤猛地拍案:“這就說得通了!”旋即又濃眉緊鎖,“金威與令師年歲相仿,武功又系出同源,為何早年江湖上只知何老拳師,卻無人識得金威?”
王隱林冷笑一聲,指節(jié)捏得作響:“金威入門比大師兄還早。當(dāng)年師父在街頭救下乞食的他,視如手足,武功傾囊相授。”他忽然壓低聲音,“甚至,師父在得子前,曾有意將云武堂傳給他?!?/p>
梁坤瞳孔驟縮:“那他為何...”
“此人城府極深?!蓖蹼[林截口道,“在外從不報本名,只稱云武堂弟子。待師父開宗立派后,他更是刻意淡化存在?!敝讣鉄o意識劃過茶盞邊緣,“現(xiàn)在想來,怕是早存了鳩占鵲巢之心?!?/p>
“難怪!”梁坤恍然大悟,“何老遇害后不足一年,他就打著‘伏虎門’旗號重出江湖,還借官府之力抹去云武堂痕跡...”說著突然盯住王隱林,“閣下今日顯露真功夫,莫非...”
王隱林與韓長生對視一眼,茶盞重重頓在案上:“正是要為師門討個公道!”
梁坤神色凝重地端起茶盞:“金威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上月交手時,梁某在他手里沒討到半分便宜?!?/p>
王隱林輕撫長棍,沉聲道:“王某自問不是他的對手。若論真功夫,梁兄當(dāng)不弱于他?!彼а壑币暳豪ぃ爸皇墙鹜幱嫸喽?,我擔(dān)心...”
“不必多言?!绷豪ぬ执驍啵璞K重重落在案上,“江湖人一諾千金。既已應(yīng)下四日后的生死擂,斷無臨陣退縮之理?!彼⒛繄A睜,聲如洪鐘,“此戰(zhàn)不僅關(guān)乎洪拳館聲譽,更是要為廣州百姓除去這一大害!”
王隱林長嘆一聲:“我早知勸不住梁兄?!彼鹕肀敖袢找晕鋾?,就是希望梁兄能從我的招式中,看出些金威武功的路數(shù)?!?/p>
梁坤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隨即會意地點頭:“確實,天下武功皆難面面俱到,總會留些破綻。只是修為精深者,往往能將破綻藏得極好。”他鄭重回禮,“王兄今日這番苦心,梁某心領(lǐng)了?!?/p>
二人相視一笑,皆是明白人。
王隱林緩緩起身,抱拳鄭重一禮:“王某尚有重任在身,眼下不便與金威正面交鋒,還望梁兄見諒?!彼抗鈭远ㄈ玷F,“但請梁兄記住——暫避鋒芒絕非懦弱,而是為了最終的勝利?!?/p>
梁坤聞言一怔,隨即朗聲大笑:“好一個‘暫避鋒芒’是為了最終的勝利!”他起身回禮,眼中閃過贊許之色,“此人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王隱林轉(zhuǎn)身而走,梁坤命弟子相送,王隱林?jǐn)[手謝絕:“就當(dāng)我是普通的江湖武人,找你以武會友,太過隆重反遭暗中窺探的伏虎門人猜忌?!?/p>
話畢,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