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裁縫撿到陳遺安那日,蘇州河上漂滿了胭脂盒。青石橋墩卡著的竹籃里,嬰孩襁褓塞著半枚焦黑玉玨,火燒痕拼出個“晚”字。二十年后的雨夜,這位留洋歸來的少爺在書寓前避雨時,傘沿抬起,正對上歌女蘇晚眉心的朱砂痣。
“先生,要聽《孽鏡臺》還是《渡魂傘》?”蘇晚琵琶弦上纏著金線,腕間銀鈴隨呼吸輕顫。陳遺安嗅到她領口溢出的迦南香,突然頭痛欲裂——那分明是忘川彼岸腐爛的曼珠沙華氣息。
婚書是半夜出現(xiàn)在陳府祠堂的。灑金紅箋上用往生咒的字體寫著“陳蘇二姓,永締陰陽”,落款處按著枚血指印,紋路與祠堂供奉的焦黑玉玨完全一致。更詭異的是硯臺里凝著黑紅色液體,陳遺安蘸在指尖輕嗅,驚覺是混著香灰的犀角粉。
“此乃陰契?!痹朴蔚朗吭陂T前長嘆。他桃木劍挑開婚書,背面浮出八百冤魂的掌紋,“三日后的子時,鬼轎臨門?!痹捯粑绰?,道士頸間突然纏上金線,蘇晚的繡鞋踏著夜露而來:“道長看漏了,這契上還缺個媒人?!?/p>
陳遺安在晃動的燭火里望見蘇晚瞳孔變化——琥珀色右眼底,蓮花咒印正緩緩綻開。往事的碎片刺入腦海:奈何橋頭的血漬,剜心臺上的鎖鏈,還有某位白衣姑娘消散時纏繞指尖的金芒。
當夜,陳家染坊的十八口染缸同時沸騰。靛藍綢緞上浮出人臉,學徒阿貴跌進朱砂缸,撈出來時渾身布滿往生咒。陳遺安攥著焦黑玉玨沖進染坊,見蘇晚赤足立在血泊中,裙擺浸著五種顏色的毒蠱。
“陳少爺可知,陰契要活人心頭血作聘?”蘇晚的銀鈴纏住他手腕,金線刺入肌膚的剎那,陳遺安看見自己前世的官袍染滿孟婆血。染缸中爬出的鬼差跪地高呼“恭迎輪回王”,青銅鎖鏈卻套上了他的脖頸。
祠堂牌位突然炸裂,陳遺安祖父的遺像后掉出半卷《鎮(zhèn)魂譜》。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張照片——二十年前的青石橋上,穿素白襦裙的孟婆正將竹籃放入河中,而襁褓中的嬰兒手里攥著的,分明是蘇晚現(xiàn)在的銀鈴。
子時更鼓響起時,鬼轎碾碎了染坊門檻。蘇晚將陳遺安推入最深處的靛青染缸,毒蠱順著金線爬滿他全身:“忍著痛,這是你欠我的往生咒。”缸外傳來判官筆劃破空氣的銳響,陳遺安在窒息中聽見秦廣王的冷笑:“輪回王,你的新娘正在剜心臺等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