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禹臉龐浮現(xiàn)錯愕。
雖然不太明白張先生的意思,但張澤禹還是認真考慮了一下,回答:“如果對方答應了,當然就不算。”
張先生沒說話,睫毛微垂了一下,似乎陷入思考。
張澤禹猶豫了數(shù)秒,終于問出心中的疑惑:
“張先生…為什么想要結婚?”
張澤禹想,以張從禹無法想象的地位和身價,身份達到了這個高度,大多數(shù)明星都不會著急選擇結婚。
還是家族聯(lián)姻。
況且,以張家的勢力地位,和張家的婚事已經(jīng)是遠遠高攀。
張先生沉吟了下,開口:“我們小時候認識。”
張澤禹喉結微動。
男人又道:“另外我們的身高,體型,家庭背景,以及年齡,性格。”
“各方面都很合適?!?/p>
張澤禹:“……”
這倒是事實。
身高差體型差、年上,以及同樣是從商家族,就連家庭成員都有一個繼母。
雖然性格相合這方面……可能已經(jīng)過了時效,有待考證。
只是,這回答有夠官方。
張澤禹忍俊不禁。
張先生似乎不太言笑,相處這么久,上一次瞥見對方露出一點笑意,還要追溯到剛才自己打錯電話時。
卻又很快消逝。
“冰淇淋要化了?!?/p>
張先生忽然道。
張澤禹一怔,沒反應過來:“嗯?…”
張先生雖然寡言,卻有問必答,重復了一遍:“甜點要化了?!?/p>
張澤禹恍然。
只是,張先生詢問:“不喜歡吃嗎?”
“沒有。”張澤禹稍稍咽了口水,道:“很喜歡。”
這倒是實話。
這不是因為和張先生你說話,一直沒好意思吃嘛。
張澤禹終于得到機會,默默伸手,用小勺子盛了一點冰淇淋上面的藍莓。
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卷了一些香草味淡奶油,清爽地挑動著味蕾,張澤禹心想,這種級別的餐廳,竟然會有這樣特殊的甜點。
等到侍應生真正上菜時。
他才發(fā)現(xiàn),這一桌竟都是自己愛吃的。
因為覆蓋率太高,張澤禹陷入詫異,張先生…難道還記得自己的喜好?
這個想法剛涌上腦海,立刻就被自己否決。
一則兩人幼年的羈絆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多年,男人沒理由還記得,另外,如果真是如此,張先生……大概也會比此刻更加熱情。
比如現(xiàn)在。
兩人從那以后一言不發(fā),干飯干的相當專注。
張澤禹:“……”
或許是有所交集的地方太少,甚至沒什么共同話題,張澤禹心里暗窘,看來即使是竹馬,長大后也會形同陌路,先前的期待跟著一點點消逝。
張澤禹想,男人大概很失望。
以前是合適的,但張先生見到真人后,大概會意識到,好像又沒那么合適。
……
一場總計對話沒超過十五句的相親,
就這么結束了。
他隨張極一起下樓。
夜色深沉,錯過了高峰期,外面的雨勢已經(jīng)漸停。
張澤禹忽然想,如今同性婚姻已經(jīng)合法,像張極這樣身份的人,和他單獨共進晚餐,并一起離開餐廳,是不是……多少有些可疑?
一旦被抓拍到,會不會成為第二天的小道新聞?
于是,張澤禹警覺起來。
他默默挪開身側,外人看來,他距張極保持著一段看起來相當純潔的距離。
張極:“?”
剛離開大廈,張澤禹隱約聽見不遠處,一個身影朝他們徑直跑來。
還一眼認出了張極:“張、張哥!”
張澤禹一驚。
剛才的擔憂轉為現(xiàn)實,青年下意識停住腳步,頸肩的線條變得僵硬,他抬眸,睫毛凝住,但潛意識比思想反應更快,
張先生側目。
發(fā)現(xiàn)張澤禹沒了。
男人身影頓住,似乎也一怔:“?”
抬眸,發(fā)現(xiàn)張澤禹在視野里小了很多,他在公交站牌旁邊,有些遠,默默看著他。
儼然在偽裝成經(jīng)過的路人。
張先生:“……”
沒等跑到近前的人說話,張極示意:“等下?!?/p>
接著,男人身著大衣,氣場高挺冷冽,竟朝張澤禹的方向走了過來。
張澤禹:?下一秒,他感覺肩膀被輕輕攬過。
像是被人帶到了懷里,與此同時,張澤禹瞳孔一滯,因為頭頂微微一沉。下一秒,黑色的帽檐遮住了自己大半的視野。
他被男人戴上了棒球帽。
這種帽子,大概是明星們街頭必備的遮臉神器。
張澤禹察覺,心跳跟著加速了起來。
那人很快就跑到了近前,發(fā)覺雨已經(jīng)停了,手里預備的傘沒用上,他停下腳步,轉聲問:“張哥,是要送張先生回家了嗎?”
“他是我的經(jīng)紀人,楊帆。”
張先生說。
張澤禹一怔,臉瞬間有點燒。
僅一晚上,這是他今晚第二次想逃離地球。
張澤禹喉結微滾,隔著棒球帽的黑色帽檐,朝楊帆微微頷首,禮貌道:“您好,我是張澤禹?!?/p>
楊帆一怔。
這小朋友,顏值也太高了吧?
難怪張先生喜歡。
張哥在哪里找的這么個寶貝???
“你好你好,我是楊帆,張哥的經(jīng)紀人?!睏罘蛷垵捎砦樟讼率郑煊X到張先生垂下的視線之后,又默默把手縮了回來:“叫我楊哥就行,以后有什么需要都來找我,等會我們存一下電話?!?/p>
楊帆笑呵呵問:“張先生怎么也戴著帽子?”
張澤禹哽住。
張先生:“怕生?!?/p>
那聲線磁性好聽,卻不像是調侃之意,輕輕擦著耳膜:
男人道:“還是個小孩兒?!?/p>
張澤禹心尖微微一震。
簡單寒暄兩句,楊帆轉身上車,給司機報了地址。
而上車后的張澤禹,盯著緩緩滑過的街景,忍不住發(fā)了會兒呆。
說他……還是個小孩兒。
張先生的話外之意,大概就是——嫌他不夠成熟,不能履行婚約。
這也難怪,今晚的自己,幾乎把生澀這倆字幾乎刻在了臉上。
等回到家。
張澤禹直奔自己的房間。
種種分析下來,他忽然有點確信......這場家族聯(lián)姻,應該是要涼了吧。
經(jīng)過二樓的時候,還被張洛抱住了腿。
小團子抬頭問他,是要和那個嫂子結婚了嗎?
張澤禹只好簡而言之,說張先生和他沒有眼緣,另外自己年齡有點小,對自己不行。
張洛點點頭,記住了。
張先生不行。
張澤禹回到房間后,竟默默松了口氣。
這僅是第一次見面,自己就已經(jīng)萌生了跑路的沖動。以后若真是長久的相處,張澤禹沒有信心能夠淡定從容。
.
九點五十。
家里人都已睡下。
張澤禹從床上下來,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摸到開關,有小臺燈的照耀,房間瞬間明亮起來。
離約定好的直播時間開始,還有十分鐘。
張澤禹把睡衣?lián)Q下,從抽屜里翻出那套帽衫,利落的穿好,寬大的帽子覆過張澤禹的腦袋,露出一些劉海。
與此同時,張澤禹戴好了口罩。
純黑色,與帽衫的顏色相近,看上去神秘卻自然,只露出一雙眼睛。
與常規(guī)游戲不同的是,“光耀”分為兩關。
如果說第一關是類似于絕地求生的傳統(tǒng)射擊類游戲,那么第二關——則是光耀最引以為傲的、獨特的‘鬼屋’設定。
古老山村,龐大鬼宅,廢棄高?!诙P的地圖多種多樣,難度和趣味性兼容,最終逃出生天的玩家獲得勝利。
而“影衛(wèi)”也是在第二關才會發(fā)揮作用,畢竟本身就是退游的大神所變成的幽靈。
張澤禹打開電腦,連接設備和攝像頭,調整角度。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十分鐘都有些多了。
張澤禹清了清嗓,滑動鼠標,點擊‘開始直播’。
自己的面龐,很快出現(xiàn)在了屏幕上。
“大家好,我是SHEEP,今天的直播開始。”青年溫潤清朗的嗓音,隔著話筒,在直播間內緩緩響起。
方才還寂靜如雞的直播間,在幾秒鐘內,在線人數(shù)肉眼可見的狀態(tài)下,從零開始猛然飆升!
冷清的彈幕區(qū),一個又一個小氣泡接連出現(xiàn),組成的頗為壯觀的彈幕大軍很快飄了過來:
【禹禹!】
【禹禹???】
【啊啊啊啊禹禹】
【主播今天也這么準時?!?/p>
【天知道我守著電腦半個小時,生怕錯過禹禹提前開始,我男朋友說我魔怔了…】
直播間的攝像頭慢慢地、把視野聚焦到青年鍵盤的手上。
那只手修長漂亮,骨節(jié)分明,因為白皙,甚至能描摹出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這個角度,能隱約瞥見無名指骨節(jié)邊的一顆小痣。
只是,張澤禹才剛上線,就看到聊天框的最新消息。
——來自“ME.戰(zhàn)隊”的隊長宣城。
【禹禹,這周末有時間嗎?】
【戰(zhàn)隊有個聚餐,成員們想和你認識一下,打個眼熟?!?/p>
張澤禹微怔。
ME.是自己一周前加入的俱樂部。
傳聞中已然衰落過氣的老牌戰(zhàn)隊,最強主力的手還在幾年前受了傷,省級賽堪堪冒頭,全國賽從未晉級,只要稍微有些名氣的玩家或新起之秀,都絕不會考慮這樣的戰(zhàn)隊。
張澤禹之所以簽約,一是ME給出了豐厚的薪資待遇。
另外,
Ash曾在幾年前簽過ME。
張澤禹不確定究竟是哪個更吸引了自己,總之,他的頭像已經(jīng)掛上了ME.的角標標識,除了主播,他又多了層戰(zhàn)隊選手的身份。
這對于任何一個光耀玩家來說,都是一件無比振奮的事。
張澤禹很快回復:【好?!?/p>
*
夜色籠罩,街道的光影彌爍閃亮,張澤禹室友都沒回來,今天正好噠沒直播,難得放松下來。
張澤禹到達俱樂部不遠的烤肉店時,發(fā)現(xiàn)一行人要了兩排拼接而起的長桌。大家挪動椅子,圍繞著長桌坐成一圈,不僅方便聊天說話,還不耽誤各自烤肉。
張澤禹被隊長宣城引薦過去,被前輩們熱情地幫著弄好調料,小盤子,被安排坐在宣城旁邊。
聽說俱樂部當初成立時,是由宣城和他的妹妹宣蕊兩個人共同經(jīng)營,宣蕊主管后勤。
不遠處的隔壁桌已經(jīng)隱隱傳來滋滋的肉香。
張澤禹表示有被饞到。
只是,當青年剛抬起手,指節(jié)勾下口罩上方的邊緣時,卻忽然察覺到了一縷目光。
不對,不只是一縷。
張澤禹:“……?”
他抬眸,發(fā)現(xiàn)此時此刻,在場幾乎所有人的視線竟都聚集在自己這里。
如此一來,就連空氣都顯得異常安靜。
張澤禹的手不由自主地僵住,靜默幾秒后,眼里浮現(xiàn)出迷茫。
隊長宣城適時輕咳一聲。
“……”
再好奇也不能這么盯著人家小朋友看啊。
張澤禹問:“怎么了?”
全員像是反應過來,朝張澤禹露出笑容:
“不是,我們只是……”
“太好奇了?!?/p>
其余人瘋狂點頭:“對?!?/p>
好奇他的臉嗎?
張澤禹:“……”
忽然覺得摘口罩這個動作變得神圣而鄭重,壓力山大了起來!
張澤禹遲疑了一瞬,抬起手,食指攏住。
口罩邊緣被拉下至頜下,露出臉龐。
“……”
不知為什么。
空氣一時間寂靜了許久。
隔壁烤肉烤得正火熱,滋啦的聲音絡繹不絕,與安靜的此處某俱樂部形成鮮明的對比。
就連負責約束隊員的隊長宣城,神情也凝滯了一般,本來要送入口中的蝦片遲遲沒有放下。
“臥槽……”
其中一個聲音打破了平靜。
其他隊員反應過來,跟著驚嘆:
“禹禹,你原來這么好看的嗎?”
“貌美大學生無疑了?。。 ?/p>
“張澤禹,你竟然沒去顏值類主播區(qū)?你要出手,肯定早就火出圈了?!?/p>
“媽的,簡直是暴殄天物,技術區(qū)委屈你了禹禹…”
……
張澤禹有些尷尬,還是笑了笑。
看上去平靜且溫柔,雖然年齡小,卻非常得體地將沸騰的氣氛帶了過去。
盡管面上不動聲色,無人照拂的耳廓,卻因為這些話愈發(fā)變紅。
很快,餐盤被服務生推著小推車送了過來,他們事先點好的肉,已經(jīng)被分好了類。
只是……量大的驚人。
不愧是年輕人,任何種類的肉都沒能得以幸免,豬和牛類損失尤其慘重。
作為歡迎派對的主角,張澤禹沒等伸筷子,烤好的肉已經(jīng)被身邊的人送了過來,很快就在盤子里堆成了小山堆。
“……”
張澤禹顫顫巍巍收回筷子。
他開始努力專攻小山堆。
俱樂部的氛圍很好,火熱卻不喧鬧,在這樣的氛圍里用餐,即使不搭話,也能感受到濃濃的幸福感。
張澤禹正這樣想著,忽然,自己的桌面旁默默移動過來一個酒杯。
張澤禹:“?”
“小朋友,能喝酒嗎?”
張澤禹抬眸,發(fā)現(xiàn)說話的是個面生的男人,對方很漂亮,大概二十多歲,眼尾有顆淚痣。
只是神色含著笑,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張澤禹怔了下,點點頭:“能喝的?!?/p>
“張澤禹,別理他,你不喝也行。”宣城探過身,指向遞來酒的漂亮男人,無奈道:“他是Mole,名字是岑弦,簽ME.挺久了,之前出了國,這幾天剛回歸?!?/p>
張澤禹心中微詫。
沒記錯的話,Mole,因為詞義是淚痣,所以張澤禹的印象頗深,難道不是那個戰(zhàn)績榜常年排行前十的玩家?
竟然也簽了ME.???
這個俱樂部,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藏龍臥虎。
但張澤禹還是接過酒杯,乖乖地喝光了。
喝完唇色愈深,但明顯有些懵。
酒精度數(shù)似乎比想象的要高。
“……”他倆忽然有種欺負了人家小孩兒的負罪感。
岑弦說:“酒量這么好?!?/p>
他問:“再喝一杯?”
張澤禹咽了下口水,有著殘余的淡澀酒味,他搖搖頭,說:“宿舍沒人回來,喝醉了的話沒人能接我,不能喝醉。”
宣城輕咳了一聲,被可愛到了。
他這是簽了個怎樣乖的隊員?
“一看就沒女朋友。”
岑弦不以為意:“我可以送你回去,大膽喝吧?!?/p>
宣城:“……”您住嘴吧。
張澤禹明顯沒有同意這個提議,沒去喝第二杯。
而長桌的那頭,幾個隊友明顯已經(jīng)進行到了第二輪,熱鬧異常,有人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甚至還有把盤子挪到一邊,空出地方掰手腕的。
忽然,張澤禹感覺衣兜傳來一絲震動。
他一摸,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機屏幕亮起,有未查看的新消息。
張澤禹垂下眸,睫毛柔軟纖長,他無聲地打開,迷迷糊糊,額頭枕著桌子邊沿:
【你在哪兒?】
短短的幾個字。
——是張極。
張澤禹愣了幾秒,他好像緩慢打字:[嗯。]
過了會兒,似乎察覺到不對,他又輸入:[我在喝酒。]
對面似乎沉默了十多秒。
不久,下一條消息叮咚發(fā)來:
【地址發(fā)過來?!繌垵捎矸畔率謾C。
剛剛發(fā)送了自己的實時位置,再抬頭回到聚會時,卻留意到大家似乎在看向自己。
張澤禹:“?”
有性格外向大膽的隊員,率先探過頭,八卦道:“禹禹,這個時間發(fā)消息,是你女朋友嗎?”
其實答案不外乎也就那幾個,張澤禹長得好看,有戀人也無可厚非,但在大家都以為張澤禹會說是女朋友,或者是家人,再就是室友的時候……
誰知,張澤禹眸光停頓了下,在眾人的目光下,聲音溫潤,回答:
“我哥哥。”
……
張澤禹用菜葉給自己卷了一塊烤肉,又放了些米粒,送入口中,安靜地一點點吃掉。
吃完飯團的張澤禹,默默趴在桌沿上,柔軟的發(fā)梢垂下,一言不合加入了聚會上的沉睡一員。
……
張澤禹是被手心內的震動聲振醒的。
他支撐起身,感覺有些頭昏腦脹,身上不知何時被披了一件外套,抵御了外界略涼的冷意。
身邊的隊友們已經(jīng)倒了一片,只剩下幾個酒量極好的前輩,聲音隱隱傳來,似乎在談論下個賽季的對戰(zhàn)和裝備,滔滔不絕。
張澤禹眨了眨眼睛,在兩方抉擇下,還是下意識先接了手中響動的電話。
聽筒很快傳來男人平靜的聲線:“還能走路嗎?”
張澤禹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張先生怎么可能會來到這里?
但張澤禹下意識回答:“…可以?!?/p>
于是下一秒,他聽到:“我是張先生。”
“來接你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