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隆的斷臂在青銅地磚上劃出火星。韋小寶拽著他滾進煉丹爐底部的暗格，滿嘴都是機械機油的鐵腥味。常寧的咆哮聲在地道里形成三重回聲，荷蘭軍靴碾過的地方，《尼布楚條約》滿文正本正被齒輪吞噬。

"爵爺該先包扎傷口。"多隆用殘存的右手扯開繡豹補服，露出肋下暗藏的波斯軟甲。他的動作突然停滯——韋小寶后頸的雅克薩地圖紋身正滲出靛藍墨汁，將蒸汽凝成少年康熙教他寫滿文的畫面。暗格深處傳來齒輪咬合聲?？滴醯臋C械右臂穿透巖壁，五指張開時，指節(jié)彈出的竟是當年韋小寶送他的緬甸翡翠扳指。多隆突然劇烈咳嗽，喉間涌出的機油在青磚上畫出喀爾喀蒙古的星象圖。

"原來皇上連咳嗽都是算計。"韋小寶用多隆的斷臂挑起滾落的翡翠煙桿殘片，"這上面的咬痕，是不是去年除夕你給太后點煙時留下的？"火光映出煙嘴處細微的俄文字母，竟是蘇菲亞的教名縮寫。多隆的瞳孔突然收縮成機械鏡頭般的圓點。他扯斷腰間錦帶，露出刻有羅剎紋章的機械脊椎："爵爺可還記得五臺山夜雨？"脊椎第三關節(jié)彈開的暗格里，靜靜躺著半枚染血的茯苓餅。地底蒸汽突然形成人形?？滴醯陌脒吥槒墓艿乐懈‖F，左眼是傳國璽碎片拼成的萬花筒，右眼卻流下摻著朱砂的機油："小桂子要的答案，都在保和殿的銅鶴喉中。"他的聲帶摩擦出《四十二章經》藏頭詩的音律，卻在中段突然轉為《尼布楚條約》的俄語版本。韋小寶的辮梢銀針刺入多隆的機械脊椎。當啷一聲，掉落的齒輪內側竟刻著陳近南的遺言日期。多隆扯出脊椎間纏繞的經幡，布料遇蒸汽展開成云南沐王府的暗道圖——正是當年韋小寶與吳三桂密談時燒毀的那張！

"索額圖給你紋身時，用的是暹羅鱷魚膽調制的墨水吧？"康熙的機械手掌按在韋小寶肩頭，掌紋間滲出的硫磺煙霧凝成少年時共讀的《貞觀政要》。但書頁間夾著的卻是鄭經與荷蘭人的密信抄本。暗格突然傾斜四十五度。常寧的荷蘭軍裝殘片如刀鋒刺入，每片布料都印著《中俄密約》的不同條款。多隆突然撲向韋小寶，用身體擋住飛濺的青銅碎屑，后背撞出建寧公主遠嫁時的鸞輿構造圖。 "爵爺請看！"多隆的斷臂噴出摻金粉的蒸汽，在空中凝成沙俄冬宮穹頂壁畫。畫中彼得大帝的權杖尖端，赫然是韋小寶在麗春院偷藏的羅剎火槍微縮模型。康熙的機械心臟突然停跳兩拍，泵出的機油在壁畫上寫出滿文"蠢材"二字。韋小寶的靴跟碾碎一塊齒輪，內藏的孔雀翎尖嘯著展開。翎眼投射出的光影里，少年康熙正在尚膳監(jiān)喂他吃茯苓餅，而海大富的銅煙鍋在陰影中記錄著全過程。多隆的機械脊椎突然繃直，關節(jié)間滲出韋春芳常用的茉莉頭油香氣。

"皇上可知這香氣意味著什么？"韋小寶將翡翠煙桿殘片刺入多隆脊椎縫隙，"當年三藩獻上的暹羅貢品里，可藏著沐王府的機關匣。"殘片遇油燃燒，煙霧凝成吳三桂與索額圖在景山夜會的場景?？滴醯臋C械手掌突然掐住多隆咽喉，指甲縫彈出刻有葡萄牙禱文的青銅念珠："馮錫范沒告訴你？人奶腌制的齒輪最易銹蝕。"念珠滾落處，地面浮現出順治帝閉關的潭柘寺密道圖，圖中標注日期正是韋小寶出生那年。常寧的嘶吼突然刺破蒸汽帷幕。他殘缺的軀干爬滿《璦琿條約》的滿文篆字，胸腔裂口處彈出的機械菩提樹，每片葉子都是不同版本的《黃埔條約》殘頁。韋小寶的金絲甲突然收緊，甲片縫隙滲出當年與蘇菲亞共飲的伏特加。"原來小玄子早就..."韋小寶的尾音被齒輪咬碎。多隆用殘臂勾住他腰間玉帶，扯出的金線在空中組成沙俄炮兵陣型圖——正是雅克薩之戰(zhàn)前夜，少年康熙在御書房地上畫給他的那幅！康熙的機械眼突然射出兩道《尼布楚條約》原文投影。韋小寶翻身滾向暗格深處時，發(fā)現墻磚縫隙卡著半片干枯菩提葉——葉脈的走向與蘇菲亞大腿內側的傷疤完全吻合。多隆的咳喘聲里混入荷蘭語臟話，噴出的機油竟在墻上寫出天地會暗號。

"皇上想要的是這個吧？"韋小寶突然撕開左臂紋身，皮膚下藏的微型《鹿鼎記》書頁簌簌掉落。每張紙都浸透鄭成功艦隊特制的火藥，遇蒸汽開始自燃?；鸸庵校倌昕滴鯙樗弟蜍唢灂r打破的琺瑯瓶，正從多隆機械臂的暗格里緩緩升起。常寧的殘軀在此刻爆炸。無數《北京條約》碎片如刀雨傾瀉，每片都映出不同時期的韋小寶——麗春院喝花酒的、神龍教拜天地的、羅剎宮床榻上的?？滴醯臋C械心臟突然彈出青銅菩提枝，將條約碎片串成念珠，而多隆的斷臂正死死攥著第七顆珠子。

"爵爺該走了。"多隆的聲線首次出現波動，喉結處裂開的機械層里，韋小寶看見自己當年送他的蟈蟈籠。康熙的投影突然扭曲成雙頭鷹徽記，利爪撕開的虛空里，傳出少年時共乘的羊皮筏子劃過太液池的水聲。暗格底部轟然塌陷。韋小寶墜落時抓住多隆的斷臂，發(fā)現斷面處的齒輪咬合方式，竟與海大富當年教他的西洋鎖一模一樣?？滴醯臋C械嘆息從深淵傳來："你以為多隆是誰安排給你的？"

最后一縷蒸汽凝成韋春芳的煙圈。圈中浮現的卻不是往日脂粉，而是少年康熙在乾清宮梁上刻的滿漢雙文——"君臣"二字交疊處，分明是只缺翅的青銅蟈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