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包房內坐著二十來個俊男靚女,桌上的佳肴已經(jīng)涼了,空酒瓶擺了一地,只有酒精鍋還咕嚕嚕的冒著熱氣,在刺眼的吊燈下慢慢蒸騰。
喧鬧的房間內一個俊美的男人安靜地坐在角落內,他低頭看著手機,燈光下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男人翹著二郎腿姿態(tài)慵懶地倚在靠椅上,他的頭上戴著一頂歪歪的生日帽,面前是一個散發(fā)著少女心的粉紅色生日蛋糕。他有著柔和而干凈的五官,笑起來時眼睛瞇成一條縫,和蛋糕上蹲著的可愛狐貍如出一轍。
張澤禹的唇邊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覺得張極和這只狐貍出現(xiàn)在同一張照片中有些說不出的可愛。
手指在那張照片上來回摩拭著,不經(jīng)意的樣子就好像是在擦掉屏幕上的污漬。他向下劃了劃,網(wǎng)友和電競圈的大咖們都紛紛送上了生日祝福。
【張隊生日快樂!】
【老公生日快樂啊啊啊?。∧銈円蝗捍竽腥擞嗊@么粉嫩的蛋糕真的好嗎!蛋糕上的狐貍好評?。 ?/p>
【看到我老公今天還是這么帥我就放心了!生日快樂!】
看著網(wǎng)友們性格各異的評論,張澤禹覺得有些暖心。他微博下的評論大部分都離不開他的演技和他的父親,每次看到那些人的風言風語都讓他覺得這份工作毫無意義。
人群中談笑的劉悅然走過來,伸手在張澤禹的眼前晃了晃。
“大明星,不再去喝兩杯嗎?”
張澤禹看到是劉悅然,面容輕松了幾分,“我已經(jīng)喝了四杯了。”
“不多??!”
“白的?!?/p>
“……他們可真夠狠的。”
劉悅然在一旁坐下,他看到張澤禹在刷微博,想起前陣子的電影《窮途》幾乎每個重要的參演者都獲了獎,唯有張澤禹,除了酬勞什么都沒拿到。
想起網(wǎng)上那近乎惡毒的評論,劉悅然有些心疼,她甚至不明白張諾是有多狠心才能任憑自己的兒子被人嘲諷卻無動于衷。以張澤禹的地位,明明巴結他的人應該更多,可偏偏因為張諾的嚴格和張澤禹的冷淡,讓那些自討沒趣的人變成了奚落他的對象。
“網(wǎng)上那些話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就是起點太高,觀眾對你的要求才會這么高。21歲的年紀,多少演員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一開機就緊張的話都說不明白,路還長著呢,再過個幾年你肯定不是現(xiàn)在的樣子?!?/p>
劉悅然說著,自己都有些羨慕了。在娛樂圈這個吃青春飯的地方,年輕就是資本。張澤禹比他們所有人都要早入圈,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積累下來,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寶貴財富。
“我不會再演戲了?!?/p>
低沉的聲音輕輕地傳入耳中。
劉悅然怔愣了兩三秒,緩緩轉過頭。
張澤禹坦然地對上她的目光,他從小跟著父親演戲,接觸的大都是片場的演員,很少和同齡人說話,劉悅然可以說是他唯一的同齡朋友,他也沒打算隱瞞。
劉悅然了解張澤禹,這個男人平時安安靜靜的很少說話,也正是因此,他很少會浪費口舌去開玩笑。
“我媽去的早,一直我爸帶著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是在片場長大的,看他演戲、和他一起演戲,他從沒問過我喜不喜歡、愿不愿意?!?/p>
張澤禹的目光遙遙地落在遠處的酒席上,一群年輕人拉幫結派喝著酒唱著歌,高漲的熱情卻顯得喧鬧而不真實。
劉悅然忽然覺得張澤禹真的不適合這里,他的性格、心態(tài),仿佛渾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都無法融入這個世界。
“我已經(jīng)21歲了,不想再在無意義的事上浪費時間?!睆垵捎淼卣f。
劉悅然暢然笑了,是啊,誰說從小演戲的人就一定愛演戲,有個國際影帝的父親就一定要演技好呢?
每個人的人生目標都不同,有多少人沉迷在這虛假的繁榮中,為名,為利,為錢,早就忘了自己的理想。
她佩服張澤禹的灑脫,也羨慕他有這份資本。
劉悅然什么也沒問,她拍了拍張澤禹的肩膀,“走,回去再喝一杯!”
張澤禹也沒有推辭,又回桌喝起了酒。
不知是誰先摸出手機看了看,漸漸的,桌上的人看張澤禹的目光變了,帶了幾分探究,三三兩兩地低著頭竊竊私語。
張澤禹在班級一直很受爭議,瞧不慣他的不在少數(shù),他早就習慣了,對這些人的小動作全當沒看見。
劉悅然酒勁上來卻看不下去了,“大家同學四年聚在一起的緣分,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說,這才剛畢業(yè)一年都不到,再過個兩三年是不是在同一個片場看到都要裝作不認識了?”
劉悅然在班級中很有威信,她一開口頓時有人坐不住了。
“不是的然姐,”他拿出手機支支吾吾地道,“是剛剛張氏公司官方發(fā)出聲明,說張澤禹已經(jīng)和公司解約,還說……張澤禹要退圈。”
剛剛還喧鬧的包房頓時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當事人。
張澤禹在眾人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點開微博,1小時前諾言公司官方聲明自己因個人原因與公司解約,同時隱晦地表達了他不會再演戲的意愿。
張澤禹簽約的公司是他父親開的,解約自然也沒用他跑,他沒想到解約流程這么快就辦好了,而且偏偏在最不適宜的時機發(fā)了公告。
徐教授有些納悶,“張澤禹啊,這是怎么回事?”
張澤禹站起身朝徐教授緩緩鞠了一躬,“徐教授,演戲從來都不是我的夢想,感謝您對我的栽培,改日再來看您?!?/p>
他拿起外套,轉身目光又一一掠過酒桌上的同學,“祝你們前程似錦?!?/p>
輕飄飄的四個字,卻仿佛一顆重石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他們嫉妒過張澤禹的資源,嫉妒過他有一個影帝的父親,嫉妒他從出道就站在了他們望塵莫及的高度上,唯一慶幸的是,張澤禹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阿斗。
他有再好的資源、再強的背景能怎樣?還不是天天被網(wǎng)友黑,甚至會在不遠的將來被他們踩在腳底下,這種感覺比去巴結他來得爽得多了。
只是他們從來沒想過,張澤禹會早早地退出娛樂圈,他們羨慕嫉妒的一切,居然都是他從不稀罕的。
張澤禹披上外套離開飯店,他現(xiàn)在必須盡快躲起來避免被記者發(fā)現(xiàn),哪知前腳才剛邁出門,黑夜中便沖出一群人。
“張澤禹!你退出娛樂圈是因為網(wǎng)友對你的指責讓你壓力過大嗎?”
“張澤禹你真的今后都不再演戲了嗎?你這么做不怕你父親失望嗎?”
連串的問題伴著閃光燈接二連三地拋過來,張澤禹緊抿著唇只字不言,目光快速地在路邊尋找可以逃跑的機會。
就在這時,門口一輛面包車的車燈亮了起來,路燈一晃而過照亮了張極的臉。
張澤禹想也沒想地跑過去,一把拉開車門,整個人竄進去“嘭”地關上車門。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顧不得車上震驚的眾人,催促道,“再不開車我就吐了?!?/p>
“別別!我新洗的車!”坐在前面的男人猛地一踩油門,車頓時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開出去老遠,張澤禹還緊緊地抓著門把手,好像生怕有記者追上來似的。
他的頭昏昏沉沉,本來就喝了不少酒,出門吹了冷風又被記者追著跑,這會在車里晃來晃去,意識都有些朦朦朧朧。
開車的司機問道,“大明星,你去哪?。俊?/p>
張澤禹沒說話,他難受的一個字都不想說。
更何況,有張極在,他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如果是張極的話,一定可以擺平那些記者。
這么想,張澤禹安心地松開了握著車門的手。
張極見他不說話,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張澤禹?你要去……”
話未說完,那人身體一軟,直直地朝自己栽過來。張極連忙伸手,猝不及防被撞了個滿懷。
帶著寒氣的腦袋磕在他胸前,蓬松的頭發(fā)幾乎和自己羽絨服上黑色的毛領融為一體,窗外迅速退去的路燈在他的臉上劃過一道道光影,就像一只讓人不忍打擾的沉睡的精靈。
張極的心仿佛也被磕軟了,他看到張澤禹鼻尖呼出的白氣,壓低聲道,“坤哥,把空調開高一點?!?/p>
“哦?!苯?jīng)理從后視鏡中看了一眼,“我們去哪???”
“回俱樂部。”
他轉過頭,三只小腦袋并排搭在車座上,一雙雙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懷里的人看。
張極好笑地在三人的頭上挨個敲了一下,“看什么看,酒都醒了?”
幾人這才趴了回去。
張極低下頭,張澤禹毛茸茸的腦袋近在咫尺,柔順的頭發(fā)看著十分柔軟,他忍住抬手摸的沖動,給張澤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張澤禹睡得很熟,仿佛對自己毫無戒備,渾身的肌肉都是放松的狀態(tài),和剛剛上車時拉緊車門怕記者沖上來的模樣判若兩人。
張極從小就學了不少心理學的知識,他知道人類每個下意識的反應都有內在的含義,張澤禹能睡得這么安心,證明他不僅確信自己不會傷害他,更是相信自己能解決那些窮追不舍的記者。
張極勾起嘴角,這種被毫無交集的人所信任的感覺還真是非常有趣。
當然,如果他連幾個記者都甩不掉,也就不會成為一眾職業(yè)戰(zhàn)隊頭疼的對象了。
車停在了俱樂部的宿舍樓下,戰(zhàn)隊經(jīng)理攙扶著后排的三兄弟下車,又過來幫張極把睡得昏沉的張澤禹拖下了車。
也不知是被人碰了哪還是外面的天太冷,張澤禹忽然就驚醒了。
他看見一個陌生人架著自己的胳膊,惺忪的睡眼頓時瞪的溜圓,用力將他推開。這一推自己身子也有些不穩(wěn),被另一邊的人扶住,他猛地轉過頭,緊緊地抓住那人的手臂,力氣之大儼然就是要來一招擒拿術。
可當他認出那人是張極后,便像被人按了開關,輕輕地松開了手。
被推開的戰(zhàn)隊經(jīng)理:人丑沒人權???
張極也有些驚訝,他看到張澤禹緩緩地閉上眼睛,主動把手伸過來讓他扶著,任由自己牽著走。那樣子當真是乖巧聽話,還有點服軟。
他把幾人送回了房間,然后帶著張澤禹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戰(zhàn)隊經(jīng)理有些不放心,“你打算拿他怎么辦?”
張極撐住張澤禹不斷下滑的身體,“讓他先在我這睡一宿,剩下的明天再說。”
經(jīng)理點了點頭,張極這孩子比三十多歲的大人還要精明,人放在他這也出不了什么事。
“坤哥,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p>
“行,有事隨時聯(lián)系我?!?/p>
楓月戰(zhàn)隊的宿舍條件還算不錯,每間宿舍兩人,兩室一廳的格局。
張極的舍友今年剛剛退役,目前還空著,只是房間里沒人打掃,被褥也都扔了,總不能讓人睡床板。
他把張澤禹放到沙發(fā)上,自己先回臥室洗了個澡。
經(jīng)理今晚接他們開的是戰(zhàn)隊用車,雖然甩掉了那些記者,可他們只要稍微用點心就能查到楓月的頭上,娛樂圈的記者可不像電競圈的記者那么好糊弄,張極有預感,明早他一定會上新聞。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衛(wèi)浴門被猛地推開,張澤禹撲到一旁的馬桶上嘔吐起來。
赤裸裸的張極:……
看來現(xiàn)在想明天的事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