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放下茶盞,茶漬在盞底暈開淺淺的痕,他笑意不改,看向石毅的目光依舊平和:“石毅道友這話,倒像是在逐客了?!?/p>
“難道不該逐?”石毅眉峰微挑,玄色衣袖下的手悄然按在石桌上:“紫竹林不是茶館,阿歡更不是供人品鑒的茶?!?/p>
“話不是這么說的?!敝喯芍讣廨p叩桌面,與石毅的動作隱隱相抗,“世間好物本就該共賞,何況……”
他話鋒一頓,目光轉(zhuǎn)向莫盡歡:“莫道友的心意,未必就如道友所想?!?/p>
聞言,莫盡歡抬眸迎上謫仙的視線,沒有言語,只是端起茶盞淺啜了一口,茶湯的清冽漫過舌尖,也漫過了未說出口的意味。
石毅的態(tài)度卻驟然平和下來,先前的鋒芒斂去不少。
他看向莫盡歡,語氣里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堅持:“阿歡,竹林后方洞府里的靈酒,你去拿過來?”
莫盡歡望進(jìn)他眼底那份執(zhí)意,便知他有話要單獨說。
她點點頭,放下茶盞起身,順著竹林間的小徑,緩步走向后方的洞府。
三人目送著莫盡歡的身影沒入竹林深處,亭中一時只剩風(fēng)聲拂過竹葉的輕響。
石毅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謫仙與天子身上,先前的平和褪去,添了幾分沉凝,語氣帶著幾分?jǐn)偱频闹卑祝?/p>
“阿歡的心意,我是做不了主。你們對她的心思,我既不會攔,也不會幫,成與不成,全看你們自己。”
他頓了頓,指尖在石桌上重重一叩,聲音冷了幾分:“但有一條——你們?nèi)糁皇且粫r興起撩撥,半路抽身讓她傷心,我石毅拼盡一切,也絕不會放過你們。”
謫仙的手指微微收緊,深棕色眼眸里的笑意悄然斂去,染上幾分從未有過的鄭重:
“石毅道友放心,我對莫道友的心意,絕非一時興起。千年布局之中,唯她是意外,亦是終局?!?/p>
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風(fēng)拂過玉笛:“兇巢初遇,是莫名的好奇;道宮再逢,已暗生情愫;擂臺三見,便知是往后余生?!?/p>
天子抬手按在胸口銀甲上,甲片相擊發(fā)出清越的脆響,語氣擲地有聲:
“我天子從不說虛言,若我開口,便是認(rèn)準(zhǔn)了。她若點頭,此生護她,絕不回頭。”
她本就是他第一眼望去,便再難移開目光的人。
石毅看著兩人眼中的篤定,玄色袖擺輕拂過石桌,沒再言語——有些話,說透了便夠了,剩下的,總要交給時間與人心。
石毅端起茶盞淺啜一口,目光在兩人臉上轉(zhuǎn)了一圈,慢悠悠道:“我這關(guān)倒還好過,只是我那弟弟……”
他故意頓了頓,指尖在盞沿輕輕摩挲著,語氣添了幾分意味深長:“可就沒這么容易了?!?/p>
謫仙與天子心中都了然,石毅口中的“弟弟”便是荒??磥砘脑谔豕诺V果然安然無恙,且歸期不遠(yuǎn)了。
謫仙嘴角微微上揚,握著玉笛的手指輕叩桌面:“多謝石毅道友的提醒?!?/p>
天子抬手朝石毅抱拳,銀甲碰撞發(fā)出輕響:“多謝。”
石毅眉頭微蹙,放下茶盞的動作帶了幾分力道:“我可不是在提醒你們。”
“無論如何,石毅道友未多加阻攔,已是對我等最大的成全?!碧熳映谅曊f道。
謫仙聞言,側(cè)頭看了天子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他們兩人的心思,竟是不謀而合。
之后,三人便沒再言語,只靜坐在亭中,等著莫盡歡取來靈酒。
湖面的風(fēng)穿亭而過,卷著竹葉的清香,將這份沉默襯得格外悠長。
不多時,莫盡歡的身影從竹林深處出現(xiàn),手中提著個紫砂酒壺,壺身還沾著幾片竹葉。
她走近亭中,將酒壺往石桌上一放,雪青色衣袖掃過石凳時帶起一陣玉蘭花香:“久等了,這是竹葉青。”
石毅取出酒盞擺好,天子伸手揭開酒壇封泥,醇厚的酒香瞬間漫開。他執(zhí)起酒壺,依次為三人斟滿,琥珀色的酒液在盞中輕輕晃蕩。
謫仙抬手將最先斟好的那杯推到莫盡歡面前,動作自然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莫盡歡望著三人之間這突如其來的融洽,眼底飛快掠過一絲訝異——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竟在這片刻間悄然轉(zhuǎn)了溫,倒像是一場未曾宣之于口的默契。
“倒是稀奇?!蹦M歡指尖輕點酒盞邊緣,丹鳳眼在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方才還針鋒相對,這會倒像是多年老友了。
天子端起自己那杯,說道:“喝酒時不談瑣事?!?/p>
他仰頭飲盡,酒液順著喉結(jié)滑下,竟難得帶了幾分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