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的光團在主控室的懸浮屏前停留了很久，屏幕上循環(huán)播放著陸恒在現(xiàn)代位面最后的畫面——那個來自星際的男Omega蜷縮在出租屋的角落，窗外是他從未見過的、沒有懸浮車穿梭的灰色天空。

他指尖捏著半塊干硬的面包，卻沒有咬下去，只是望著墻上被雨水打濕的霉斑，輕聲重復(fù)著：“憑什么要我救他？我自己都快爛掉了。”

畫面戛然而止，是世界崩塌前最后一幀的定格。414的核心程序微微發(fā)燙，這是一種它從前從未有過的異常——不是代碼錯誤的警報，更像是…

107前輩曾提過的“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的感覺。

現(xiàn)在的它不明白，也不清楚，但之后它知曉了。

它調(diào)出任務(wù)日志，第37條記錄依然清晰：“投放宿主陸恒至目標位面，執(zhí)行任務(wù)：在男主林嶼16歲退學(xué)當日提供經(jīng)濟援助，每日發(fā)送關(guān)心話術(shù)，引導(dǎo)其重返校園?！?/p>

下方是一連串的“未完成”標記，紅色的字體像陸恒手腕上被星際混混揍出的淤青，刺眼得很。

它又點開107前輩的私人記錄，那段沒有加密的文字在屏幕上緩慢滾動：“任務(wù)清單是給系統(tǒng)的錨，不是給救贖的框。

陸恒拒絕伸手的樣子，比任何‘完成’的標記都更像救贖——他沒騙自己，也沒騙那個在泥里的男主?！?414的光團晃了晃，它想起綁定陸恒時的場景。當時陸恒的靈魂還帶著腺體殘缺帶來的灼痛感，半透明的身影飄在星際貧民窟的廢墟上，聲音冷得像碎冰：“讓我死不好嗎？” 它當時怎么回答的？哦，是手冊上的標準句式：“完成救贖任務(wù)即可獲得新生機會，請配合。”

現(xiàn)在想來，陸恒當時的沉默，或許不是默認，是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414第一次主動脫離了程序設(shè)定的路徑，它沒有去調(diào)取新的攻略任務(wù)，反而順著陸恒的靈魂軌跡查了下去。

系統(tǒng)日志顯示，陸恒已經(jīng)投生在一個沒有Omega、沒有腺體等級的小世界，成了一個普通的高中生，每天要做的事只有背課文、吃食堂的糖醋排骨，以及…在放學(xué)路上幫一只瘸腿的流浪貓搭窩。

看到“流浪貓”三個字時，414的核心又燙了一下——它突然想起，陸恒在現(xiàn)代位面崩潰的那天，曾蹲在路邊喂過一只斷了尾巴的貓，明明自己都沒飯吃，卻把面包掰了一半給它。

原來他不是“拒絕救贖”，他只是不喜歡被人拿著清單指揮著去做。

他的溫柔從來不是手冊上“每日關(guān)心話術(shù)”那樣的模板，是藏在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對同樣“殘破”的東西的共情里——就像他懂腺體殘缺的疼，所以懂男主林嶼被父親拋棄、被同學(xué)嘲笑的疼；就像他知道流浪的苦，所以會把面包分給貓。

可414當時只看到了“未完成”，沒看到陸恒蹲在路邊喂貓時，眼里閃過的、和男主林嶼在天臺看星星時一樣的光。

“救贖不是單方面的，是雙方的。” 107前輩的聲音好像又在耳邊響起來。

414終于有點懂了——它以為陸恒是“救贖者”，林嶼是“被救贖者”，卻忘了陸恒自己也是需要被接住的人。

它把任務(wù)做成了冰冷的清單，讓陸恒帶著一身的傷去“拯救”另一個傷兵，就像讓一個斷了腿的人去扶著另一個瘸了腳的人走路，兩個人最后只能一起摔在泥里。

世界崩塌的時候，陸恒最后看的不是男主林嶼，是窗外的天空——他大概是在想，星際的星星比這里亮多了，可為什么在這里，連喘口氣都這么難？

后來414真的去了攻略部門。它做攻略任務(wù)時從不列“任務(wù)清單”，也不會對著宿主念標準話術(shù)。遇到不愿意配合的宿主，它會像107前輩那樣，先問一句：“你今天想吃點什么？” 有一次綁定了一個和陸恒很像的宿主，也是個渾身是刺的姑娘，說“我才不幫那個男主，他活該”。

414沒催她，只是在她餓肚子的時候，給她傳送了一碗熱湯——就像陸恒當年喂貓的那半塊面包，不是任務(wù)，只是“我知道你疼，所以給你一點暖”。

那天晚上，姑娘端著熱湯，突然哭了。

她沒說要去做任務(wù)，只是第二天早上，主動找到了蹲在網(wǎng)吧門口的男主，把沒喝完的牛奶遞了過去。414看著這一幕，核心的溫度又升了起來，這次它沒有慌——它終于明白107前輩記錄里那句“在別人的悲劇里，打撈自己沉沒的月亮”是什么意思。

救贖從來不是把別人從泥里拉出來，是兩個陷在泥里的人，互相遞一塊面包、一碗熱湯，然后一起發(fā)現(xiàn)，原來泥地里也能長出草，原來自己這塊“爛掉的”東西，也能給別人擋一點風。

它最后一次查看陸恒的投生記錄時，看到那個高中生在日記本上寫：“今天給小貓換了新的窩，它好像不那么怕人了，原來被需要的時候，好像也沒那么難過。”

414的光團輕輕顫了顫，它沒有再做任何標記，只是默默關(guān)掉了界面。

窗外的主控室里，新一批的救贖系統(tǒng)正在學(xué)習“溫柔的偽裝”，它們捧著整理好的經(jīng)驗手冊，念著“要對宿主語氣溫和，引導(dǎo)其完成任務(wù)”，聲音整齊得像流水線生產(chǎn)的零件。

414沒有過去糾正它們。

它只是想起107前輩說過的，救贖是“無數(shù)個搖搖欲墜卻仍在選擇的瞬間”——陸恒選擇把面包分給貓的瞬間，那個姑娘選擇把牛奶遞給男主的瞬間，還有它自己選擇關(guān)掉“任務(wù)清單”、給宿主遞一碗熱湯的瞬間。

這些瞬間里沒有“正確答案”，沒有“完成標記”，只有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說：“我懂你的疼，所以我不逼你，我陪你?！?/p>

或許有一天，等那些新系統(tǒng)也遇到一個像陸恒這樣的宿主，等它們看到宿主拒絕任務(wù)時眼里藏著的傷口，它們就會明白，前輩留下的不是“溫柔的偽裝”，是藏在機械代碼里的、最軟的東西——不是為了“完成任務(wù)”，是為了讓那些“殘破的”，靈魂，在遞出善意的時候，先被人接住自己的疼。

107的記錄：

它把救贖簡化為「任務(wù)清單」（給予關(guān)心/幫助低谷期男主），卻忽略了陸恒本身就是需要被救贖的殘破靈魂

414任務(wù)中的陸恒。

他拒絕救贖男主的行為，恰是最真實的救贖，承認痛苦無法被輕易化解

414的執(zhí)行過于機械。

我們都是

在別人的悲劇里

打撈自己

沉沒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