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續(xù) 無字碑**
硯臺里的"八"字在晨光中淡去時,我聽見瓦當(dāng)墜地的脆響。
小妹提著裙裾跑進(jìn)書房,掌心托著片青銅殘瓦:"哥!昨夜大風(fēng)刮下的,上面刻著怪畫兒。"殘瓦內(nèi)側(cè)的饕餮紋間,藏著一列小篆:**永初二年七月初七,李觀一卒于此**。
市集傳來喧嘩。糧鋪伙計撞開院門,肩上扛著袋滲血的粟米:"李賬房快去瞧瞧!東市地陷了座碑!"
碑是無字碑。
青石碑體爬滿藤蔓,根系間纏著青銅算籌。圍觀人群議論紛紛,說卯時三刻這碑突然破土而出,驚走了整條街的貓狗。我撫過碑面冰涼處,指腹傳來細(xì)微刺痛——那些看似無序的藤蔓紋,實則是《連山易》的變體卦象。
"讓讓!官家查案!"
衙役推開人群時,我退到包子鋪檐下。蒸籠騰起的白霧里,瞥見個戴斗笠的纖影——儺面女子正倚著幌子吃包子,蔥白玉指捏著的不是竹筷,而是半截玄武刃。
碑底突然傳來地鳴,青石表面浮現(xiàn)血字:
**弒天未盡 歸墟重開**
人群驚叫著退散。我逆著人流擠到碑前,血字卻已消失,只剩藤蔓在碑面游走如活蛇。斗笠女子不知何時站在身側(cè),袖口滑出青銅羅盤:"李公子,歸墟之?dāng)?shù)余一。"
羅盤指針是我的心跳。
**第一日**
小妹夜半驚醒,說聽見地下有人敲算盤。我們舉燭查看,青磚縫隙滲出青銅汁液,凝成微型渾天儀。她伸手要碰,被我厲聲喝止。銅汁突然炸開,在墻面烙出卦象:**山地剝**。
**第二日**
糧鋪送來新米,每粒都刻著"歸墟"篆文。東市無字碑一夜長高九尺,碑頂開出白花,細(xì)看竟是青銅算籌編織的花冠。更夫說子時見過儺面女子繞碑疾走,步法踏出七星尸解圖。
**第三日**
我在碑前遇見法家新任判官。他展開的緝捕令沒有朱批,只有流動的卦象:"有陰魂篡改生死簿,請李先生助查。"緝捕令映出我的側(cè)臉時,青銅花冠突然凋零,算籌墜地成簽——全是死簽。
**第七日**
小妹失蹤了。
妝奩里留著片帶血的玄武甲,甲背刻著童謠:"朱雀歸巢,玄武馱碑。"沖向東市時,整條街門窗緊閉。無字碑已化作參天巨木,樹干浮現(xiàn)三千張人臉,小妹的面容正在樹冠處隱現(xiàn)。
儺面女子從樹影走出,腕間玉玨換成青銅蓮蓬:"九千次輪回消弭的因果,還剩最后一縷。"她掰開蓮蓬,蓮子是我當(dāng)年留在渾天儀里的指甲,"要救她,需再執(zhí)一次籌。"
樹冠垂下藤梯,梯階刻滿我弒天時的罪狀。攀至第七階時,聽見小妹在云端輕笑:"哥,這次換我當(dāng)執(zhí)棋人。"
樹頂是座青銅觀星臺,小妹赤足坐在渾天儀上。她裙擺繡的朱雀正在啄食玄武紋,每啄一口,東市就消失一戶人家。
"他們把安寧還你,你把絕望給我。"小妹指尖纏繞命籌絲線,線頭系著我的脖頸,"這十年假夢,可還香甜?"
儺面女子突然揮刃斬斷絲線:"他舍九千世道行換你重生,莫要..."
"莫要什么?"小妹掀開額發(fā),露出朱雀印,"當(dāng)年你把我煉成玄武刃魂時,可曾問過我要不要這重生!"
渾天儀開始轉(zhuǎn)動,現(xiàn)世如褪色畫布片片剝落。茶攤、包子鋪、賬本在虛空燃燒,露出底色里蟄伏的青銅巨樹——所謂永初安寧,不過是長在舊天道殘骸上的苔蘚。
我握住在現(xiàn)世溫養(yǎng)十年的手掌,掌紋里藏著未啟用的弒天卦:"那就再教為兄執(zhí)最后一回籌。"
儺面女子將玄武刃刺入心口,血濺上渾天儀時,三千人臉齊誦往生咒。小妹的朱雀印寸寸龜裂,露出底下跳動的青銅骰子——骰面不是點(diǎn)數(shù),而是我輪回時的九千張面孔。
"哥,你輸在總想贏。"她捏碎骰子,我的四肢開始木質(zhì)化,"這局真正的棋眼,是你放不下的悔。"
當(dāng)?shù)谝桓鶚渲Υ唐菩靥艜r,我摸到十年前茶攤老者遞來的陶碗碎片。那些假裝不見的青銅碎屑,原是新天道埋進(jìn)現(xiàn)世的根須。
儺面女子化作青煙沒入年輪,最后的嘆息散在風(fēng)里:"歸墟...沒有終局..."
小妹的狂笑中,巨樹開出第九千零一朵白花。這次花瓣落地成碑,碑文只有八字:
**無始無終**
**無勝無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