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蟬鳴穿過網(wǎng)球場邊的鐵絲網(wǎng)，柳生比呂士站在儲物柜前整理球包時，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木質(zhì)地板發(fā)出吱呀輕響，他不用回頭就知道來者是誰——仁王雅治總愛用鞋底蹭著地板走路，像只慵懶的白狐貍拖著尾巴。

"柳生君今天來得真早啊。"仁王的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從更衣室另一頭飄來。柳生推了推眼鏡，看見鏡中倒影里那人正把深藍色校服外套甩在長椅上，銀灰色發(fā)尾還沾著晨露。

"早訓時間是六點半。"柳生將疊好的毛巾放進球包，轉(zhuǎn)身時正撞見仁王咬著皮筋扎頭發(fā)的樣子。少年修長的手指在銀發(fā)間穿梭，漏下一縷碎發(fā)垂在耳際。更衣室的頂燈有些發(fā)黃，照得那縷頭發(fā)像融化的月光。

仁王突然湊近兩步，薄荷味漱口水的涼意撲面而來："幫我看看后面扎歪沒？"柳生下意識后退，后腰撞到鐵質(zhì)儲物柜發(fā)出悶響。他看見仁王眼底閃過狡黠的光，這才意識到對方又在捉弄人。

"自己對著鏡子看。"柳生繞過他往球場走，聽見身后傳來輕快的笑聲。晨風掀起白色窗簾，帶著青草味的空氣涌進來，沖散了更衣室殘留的沐浴露香氣。

正午的太陽把塑膠場地烤得發(fā)燙，柳生坐在長椅上看仁王對著自動發(fā)球機練習截擊。汗水順著少年凸起的喉結(jié)滑進領(lǐng)口，白色運動衫后背洇出一片深色水痕。仁王突然轉(zhuǎn)身把球拍橫在肩上："來打場練習賽？"

"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柳生擰開礦泉水瓶，水珠順著瓶身滾落在膝蓋上。他看見仁王用護腕抹了把下巴的汗，銀灰色睫毛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所以才有趣啊。"仁王用球拍尖挑起滾到腳邊的網(wǎng)球，黃綠色小球在空中劃出拋物線，"要是被真田副部長發(fā)現(xiàn)我們偷用球場......"話沒說完，那顆球已經(jīng)擦著柳生的耳畔飛過，重重砸在鐵絲網(wǎng)上。

柳生放下水瓶站起來，金屬長椅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握著球拍走進場地時，看見仁王背光的輪廓在笑，尖尖的虎牙閃著光。第一個球來得又急又刁，柳生揮拍時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拍線震顫的觸感沿著小臂竄上后頸。

"太慢了。"仁王的聲音混在擊球聲里，柳生轉(zhuǎn)身接住彈向死角的回球，手腕震得發(fā)麻。汗水滴進眼睛的瞬間，他看見仁王突然改用左手揮拍，黃綠色軌跡詭異地折向相反方向。

接球失敗的瞬間，柳生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他彎腰撿球時，仁王已經(jīng)走到網(wǎng)前，運動鞋膠底摩擦地面發(fā)出吱呀聲。"要不要賭明天的早餐？"銀發(fā)少年俯身撐著膝蓋，汗?jié)竦膭⒑Ｕ吃陬~角，"輸?shù)娜苏埧统钥甥愶灐?

柳生直起身時發(fā)現(xiàn)兩人的影子幾乎重疊，仁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遠處傳來部員們說笑的聲音，他握緊球拍轉(zhuǎn)身走向底線："三局兩勝。"

夕陽把便利店玻璃染成橘紅色時，柳生正在冷飲柜前猶豫。指尖懸在蜜瓜蘇打和烏龍茶之間，身后突然伸來蒼白的手，冰涼的塑料瓶貼在他后頸。

"請你的。"仁王晃了晃蜜瓜汽水，易拉罐表面的水珠沾濕袖口。柳生轉(zhuǎn)身看見他校服領(lǐng)口松了兩顆紐扣，鎖骨處還留著打球時的擦傷。

"不是說可麗餅？"柳生接過汽水，鋁罐表面的水痕在掌心蔓延。玻璃門外飄來章魚燒的香氣，仁王正踮腳去夠貨架頂層的草莓大福，衣擺掀起時露出一截勁瘦的腰。

"那個啊......"仁王撕開包裝袋，糯米團子表面的糖粉沾在指尖，"其實我今天根本沒帶錢包。"他咬住半個大福笑得眉眼彎彎，柳生看著糖霜落在他嘴角，忽然想起早晨那縷沒扎好的頭發(fā)。

雨就是在這個時候下起來的。先是零星的水珠砸在柏油路上，轉(zhuǎn)眼就變成綿密的雨簾。柳生站在屋檐下看雨幕中的街道變成流動的色塊，突然肩頭一沉——仁王把便利店買的透明雨傘塞進他手里。

"只有一把哦。"銀發(fā)少年鉆進傘下時帶進潮濕的水汽，薄荷混著雨水的味道在狹小空間里彌漫。柳生握緊傘柄往仁王那邊傾斜，聽見雨水打在傘布上的噼啪聲。兩人的影子在積水中搖晃，偶爾被路燈拉長又縮短。

走過第三個路口時，仁王突然停下。柳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見路邊的自動販賣機亮著暖黃的光。"要喝熱可可嗎？"仁王已經(jīng)蹲下去投硬幣，叮當聲響混在雨聲里格外清脆。柳生看著他的銀發(fā)被雨水打濕，像落滿星星的河流。

溫熱易拉罐貼到手心時，柳生發(fā)現(xiàn)仁王的肩膀全濕了。透明雨傘不知何時完全傾向自己這邊，而惡作劇慣犯正仰頭喝可可，喉結(jié)上下滾動，嘴角沾著褐色的泡沫。

"傘往你那邊去點。"柳生把傘柄推過去三公分。仁王舔掉唇邊的可可漬輕笑："柳生君意外的溫柔呢。"雨聲忽然變得震耳欲聾，柳生低頭看見兩人挨近的鞋尖，帆布鞋邊緣沾著同樣的泥水。

轉(zhuǎn)過街角就看見仁王家的院墻，紫陽花從鐵柵欄里探出頭，藍紫色花瓣吸飽了雨水。仁王在門廊前轉(zhuǎn)身，銀發(fā)梢滴著水："要進來擦干嗎？"柳生抬頭望見二樓窗戶亮起的暖光，玄關(guān)處的感應燈突然亮了，照得仁王眼底泛著琥珀色。

透明雨傘還在往下滴水，在兩人之間積成小小的水洼。柳生把傘柄塞進仁王手里："明天記得還我。"轉(zhuǎn)身時聽見身后傳來帶笑的氣音："柳生君——"

他回頭看見仁王舉著傘站在光暈里，雨水在傘面濺起細小的皇冠。少年用食指抹去玻璃鏡片上的水霧，指尖殘留著熱可可的甜香："眼鏡起霧的話，會接不到球的。"

路燈突然閃爍兩下，柳生隔著清明的鏡片看見對方眼底晃動的光。雨聲漸弱，紫陽花的香氣混著潮濕的夜風，在傘骨末端凝結(jié)成晶瑩的水珠。

仁王家的門廊燈在雨夜里暈開鵝黃色的光，柳生站在紫陽花叢前，看著透明雨傘邊緣墜下的水珠串成珠簾。仁王握著傘柄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泛白，突然松開手讓傘骨咔嗒一聲收攏，銀灰色發(fā)梢甩出的水珠濺到柳生鏡片上。

"喂喂，眼鏡先生真的不進來？"仁王彎腰從鞋柜里抽出毛巾，深藍色校服襯衫貼在后背，勾勒出凸起的肩胛骨形狀。柳生接過毛巾時聞到檸檬洗衣粉的味道，混著對方身上未散的汗水和雨水氣息。

玄關(guān)的木地板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跡，仁王光著腳踩過那些水漬，帆布鞋隨意踢到墻角。柳生看見鞋柜上擺著網(wǎng)球鑰匙扣，黃綠色小球表面畫著狐貍笑臉。"你拖鞋在第二層。"仁王的聲音從走廊深處傳來，伴隨著冰箱門打開的吱呀聲。

柳生換上印著撲克牌圖案的拖鞋時，聽見廚房傳來玻璃杯碰撞的脆響。仁王端著兩杯姜茶出來，熱氣蒸騰著爬上他沾著水珠的睫毛。"我媽非要塞給我的姜粉，"他把馬克杯塞進柳生手里，"說是淋雨會感冒。"

落地窗外的雨幕變成朦朧的灰藍色，電視機里重播著昨天網(wǎng)球比賽的錄像。仁王盤腿坐在地毯上擦頭發(fā)，毛巾下露出半截白皙的后頸。柳生看著茶幾玻璃映出的倒影，對方左耳垂上有個幾乎看不見的小孔——上周訓練時發(fā)現(xiàn)的，當時仁王說那是小學時被排球砸穿的。

"明天早訓要測反應速度吧？"仁王突然翻身仰躺，濕發(fā)在地毯上洇出深色水痕。柳生握緊溫熱的杯壁，看見對方鎖骨處的擦傷結(jié)著暗紅血痂："你的傷口該換創(chuàng)可貼了。"

仁王用手指戳了戳結(jié)痂處，突然撐起身子湊近："柳生君幫我貼？"他說話時呼出的熱氣帶著姜茶的辛辣，柳生往后挪了半寸，后腰撞到沙發(fā)邊緣。創(chuàng)可貼包裝撕開的聲音在雨聲里格外清晰，仁王垂下眼簾的模樣意外溫順，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

當柳生撕下舊創(chuàng)可貼時，仁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電視機里傳來網(wǎng)球落地的聲響，解說的聲音模糊成背景雜音。"其實早上發(fā)球機被我調(diào)過轉(zhuǎn)速，"銀發(fā)少年用拇指摩挲他腕骨突出的位置，"不然你以為能接到那個側(cè)旋球？"

柳生把新創(chuàng)可貼按在傷口上，醫(yī)用膠布貼上皮膚的觸感溫熱："所以可麗餅賭約是陷阱？"他抬眼時看見仁王狡黠的笑，對方松開手向后仰倒，后腦勺撞上沙發(fā)坐墊發(fā)出悶響。

雨聲漸弱時柳生起身告辭，仁王送他到玄關(guān)突然伸手。冰涼的指尖擦過耳際，柳生僵在原地，看著對方從自己頭發(fā)上摘下半片紫陽花瓣。"沾到了，"仁王把花瓣彈進雨幕，"明天記得帶傘啊副部長。"

路燈把積水照成碎銀般的亮片，柳生走過三個街區(qū)才想起自己的球包忘在仁王家。他轉(zhuǎn)身時看見遠處二樓窗戶亮著暖光，隱約有人影在窗簾后晃動。手機在褲袋里震動，LINE彈出新消息提醒——是仁王發(fā)來的球包照片，旁邊擺著吃剩的草莓大福包裝紙。

第二天的晨訓飄著細雨，柳生走進更衣室時看見自己的儲物柜上貼著便利店便簽。淺黃色紙片上畫著狐貍笑臉，旁邊用潦草的字跡寫著"傘在真田副部長那里"。他轉(zhuǎn)頭看見仁王正在綁鞋帶，銀發(fā)間別著枚淺藍色發(fā)卡——是上周柳生妹妹硬塞給他的贈品。

真田弦一郎抱著訓練日志進來時，雨傘金屬尖端正巧戳到柳生后背。"柳生，你的傘。"副部長黑著臉把傘柄塞過來，傘骨折疊處纏著幾根銀灰色頭發(fā)。柳生推眼鏡時瞥見仁王在偷笑，虎牙尖抵著下唇憋得肩膀發(fā)抖。

午休鈴聲響起時雨還沒停，柳生在天臺找到仁王。那人正蹲在蓄水箱旁邊喂野貓，校服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留著今早對打時被網(wǎng)球擦出的紅痕。三花貓蹭過他掌心時，仁王抬頭笑得毫無防備："要不要分享鯛魚燒？"他晃了晃便利店塑料袋，紅豆餡的甜香混在潮濕空氣里。

柳生接過半個鯛魚燒時，仁王突然用指尖抹去他嘴角的餅屑。天臺鐵絲網(wǎng)外的雨絲斜斜劃過，遠處網(wǎng)球場積著大大小小的水洼。三花貓扒拉著仁王的鞋帶，喵嗚聲混著對方哼走調(diào)的歌。當柳生咬到夾心的紅豆餡時，仁王正把最后一口喂給貓咪，指尖沾著貓舌頭溫熱的觸感。

放學后的部活因積水延期，仁王拽著柳生去游戲中心。抓娃娃機的玻璃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仁王投第三枚硬幣時突然握住柳生的手："角度再往左五度。"他說話時氣息拂過耳廓，操控桿金屬的涼意順著相貼的掌心蔓延。當機械爪抓住白色狐貍玩偶的瞬間，柳生聽見仁王在笑，胸腔震動隔著襯衫布料傳來。

玩偶掉進出口時掀起一陣彩色塑料球浪潮，仁王彎腰去掏獎品，后頸衣領(lǐng)里滑出銀鏈墜子——是去年全國大賽的紀念徽章。柳生幫他拎著書包，看那人把狐貍玩偶塞進自己球包側(cè)袋："護身符喲。"仁王轉(zhuǎn)身時鏈墜在空中晃出弧光，映著游戲廳霓虹燈流轉(zhuǎn)的彩斑。

回家路上經(jīng)過面包店，仁王趴在玻璃櫥窗上哈出白霧。暖黃燈光照著他的側(cè)臉，鼻尖幾乎貼上草莓蛋糕的展示牌。"柳生君，"他拖長聲音回頭，"作為護身符的回禮——"最后捧著紙袋出來時，他左臉頰沾著奶油，鼻尖蹭到巧克力醬，像偷腥成功的貓。

電車駛過跨海大橋時夕陽正好沉入海平面，橙紅色波光在仁王眼底跳躍。他靠著柳生肩膀打瞌睡，銀發(fā)梢掃過對方鎖骨，裝著蛋糕的紙袋在膝頭輕輕搖晃。柳生望著玻璃窗上重疊的倒影，看見仁王手機屏幕亮起，鎖屏照片是今早被雨水打濕的紫陽花叢。

夜幕降臨時他們在站臺分別，仁王倒退著走路揮手，差點撞到自動販賣機。柳生走出二十步后聽見身后傳來奔跑聲，轉(zhuǎn)身時被塞進顆檸檬糖。"明天見啊搭檔，"仁王喘著氣笑，運動鞋在積水里踩出啪嗒聲響，"記得試吃我新研制的芥末味能量果凍。"

路燈次第亮起的街道上，柳生剝開糖紙時嘗到酸澀的甜。衣袋里的狐貍玩偶絨毛蹭著手腕，他想起晨訓時仁王綁頭發(fā)的銀灰色發(fā)繩，想起更衣室薄荷味的沐浴露氣息，想起雨傘收攏時濺在鏡片上的水珠。夜風卷著糖紙飛過街角，便利店自動門開合的叮咚聲里，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燈光溫暖如那個雨夜的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