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生孰死

在一片濃黑的霧中，傳來一陣小心翼翼踩著焦士的腳步聲，一個像小孩一般矮小而瘦弱的人影在霧中晃來晃去，他看上去很緊張，動作繃緊僵硬，還微微顫抖，懷里的東西倒是沒有一點顛簸。

“咕咚！”一個堅硬的東西發(fā)出很大的響聲，然后咕嚕咕嚕地滾了起來。小人影一激靈，懷里的包袱差點掉了下來，然后慌里慌張的跑了起來，這么一慌糊里糊涂跑出了濃如墨汁一般的濃霧，整個人都清清楚楚地暴露出來了。

這是一個猥瑣的家伙，瘦瘦小小卻像猴子一手腳靈活。只見他臉上白得滲人，顫抖的雙腿如同彈翼一般，在焦黑而幾乎化為灰燼的土壤中靈活跳躍，一塊塊他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物，還算安全的地方跳梅花樁。

迷霧在他身后逐漸散去，天空是低壓壓的，是陰影彌漫的紫色，遠(yuǎn)處略有一絲魚肚白，一只碩大明亮的眼睛在地平線上窺伺。地平線上荒蕪人煙，寸草不成，幾處殘垣斷壁頑強(qiáng)挺立，卻抵擋不住那一點的晨光，那家伙卻瞇起眼睛，齜牙咧嘴地扭了扭頭，背對著初生的曉陽。

“梧樹，過來吧。”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

梧樹嚇了一跳，退后了幾走步，然后又遲疑地向剛剛出現(xiàn)在廢墟前高大的黑影走去。

“大人，小人費九牛二虎之力把這東西搶過來，要是僅按之前規(guī)定的銀兩···恐怕，還須大人僅供出一點點銀兩給了小人，或許還能……”梧樹清了幾口氣，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梧樹，你還敢違命不成？”那個聲音趨然嚴(yán)厲。

梧樹嚇得面色俱變，四肢癱軟地伏在地上?！安桓?，不敢?！?/p>

“讓我看看那孩子?！睕]等梧樹說話，那個包袱慢慢升上空中，向旁邊一歪，一塊布掉落下來，露出嬰兒肌黃寡瘦的臉。那張臉扭曲起來，發(fā)出響亮的哭聲，身體在薄布中不住扭動，掙扎。

“哼，居然是個女孩?！焙谟蔼熜χ鴮⑹忠粨]，嬰兒重重落在地上?！凹幢隳穷A(yù)言是真的，這女孩真有攪亂風(fēng)云的本事，那也是出生到死都是待在閨閣中的大家閨秀，女子有男兒的本事，真是夸夸其談。這樣一個無法改變命運的人卻如此小心翼翼，真是可笑可笑。”

梧樹又一次嚇得渾身發(fā)抖，他又了一次頭，嘴里念叨著：“使不得，使不得，要是娘娘知道您說這些話，那可是大罪嚴(yán)懲?。　?/p>

黑景輕蔑地盯了梧樹眼，眼睛突然充斥著紅光?！澳呛?，”他的嗓音十分清晰緩慢，“我要讓她知道，這個孩子，殺不殺，無所畏！”

梧樹恐懼地叫了起來：“大人，那是天令呀！娘娘說過，要是有人要殺這個孩子，自然會有人阻止，并承擔(dān)后果，這是天象！大人謹(jǐn)慎呀！”

“那只是娘娘為了保護(hù)這個孩子所說的套話，他們這樣小心，只不過想保住她的性命從而得到大帝的歡喜就為了這樣就費盡心思讓他投胎重生，成天上宮女，僅為一個人一條命！”黑影的眼睛越來越紅，越來越亮?！岸F(xiàn)在，又有誰能阻止我！”他發(fā)狂似的瞪大眼睛掃視荒蕪的土地，響亮的聲音在那里回蕩。

“我！”一個聲音呼應(yīng)。

黑影瞪大眼睛看向梧樹，可顯然不是梧樹。

忽然一陣狂風(fēng)呼嘯，濃霧如萬馬奔騰，襲卷而來，黑色的沙土在天空中張牙舞爪。在不遠(yuǎn)處，云譎波詭的云霧中，一個短小精悍的人影在晨光的折射中搖晃。

連嬰兒都不再哭泣，呆呆地盯著那個人。

他是一個很老的年輕人。

他的臉像一塊光滑的木頭，一道道刀刻出的皺紋像蛛網(wǎng)一般阡陌縱橫，爬在他的額上，頰上，下巴上。臉上的植被很豐富，濃密的胡子遮掩了一部分的皺紋，卻在根須上聚集著滄桑疲憊。眉毛很濃很粗，在那疲勞的眉背下，是一雙眼睛。

這不是年輕的眼睛，也不是老的。那是一雙鷹眼。它的目光銳利到能毫不猶疑刺穿人心，勾起最痛苦的記憶。沒有鷹的溫情，只有鋼鐵般堅硬的意志。

如果試圖穿過那混亂的黃色眼瞳，打開針眼般粗細(xì)的黑色瞳孔，也許會被永遠(yuǎn)禁錮在冰冷的鐵罩中。

一束晨光照射在那個人身上，使他不再如鬼槐一般虛無縹繡渺，梧樹瞇起了眼睛，然后又瞪大了。

那不是皺紋，那是傷疤。它們像山脊一般凸起，投射出的陰影使他的臉更加陰森可怖。他笑了，它們就開始蠕動，如同行動緩慢的蜘蛛層層疊了起來。

梧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一個人的微笑。

從影的口氣帶著狂喜：“好啊好啊，我總算把你引出來了。”

“沒有人會看不出你那撇腳的把戲。”他的嗓眼發(fā)出沙啞的喉音，像是在笑，“我來不是因為那個孩子，而是因為你。”

“我？”黑影嘲弄道，在廢墟前踱著步。光影在他臉上光怪陸離，模糊了臉的線條，可是梧樹卻感覺到主人正扭曲著面孔，散發(fā)著怒氣?！拔矣惺裁醋屇愕却?？原來玄天君主如此大膽，只因為我？好，那么這個孩子，你這個父親將眼睜睜看著她痛苦的死去?！?/p>

黑影停下了腳步，一臉怒氣地盯著玄無君主。嬰兒悄悄升起了，梧樹趕忙拉扯著嬰兒的衣服，黑影的手青筋暴起，一股強(qiáng)烈的，灼熱的沖擊波讓梧樹摔在了地上，臉上烙出一道血痕。他哭泣著，癱軟在地上再也坐不起來了。而嬰兒卻一直向上升，最后停頓片刻，空氣突然泛起了一道道漣漪“嘶嘶”冒著熱氣，一般無形的中擊波包裹了嬰兒。

“哇！”嬰兒放聲大哭。她脆弱的皮膚通紅無比，冒著灼熱的氣，眼睛中擠出的眼淚被蒸發(fā)了，裹布臉頰被逐成了紫色。服變得焦黑易脆，只有纖維支撐的擴(kuò)架，嬰兒脆弱的身體已經(jīng)在冒煙了。

玄天君主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張臉冷若冰霜。

黑影緊緊盯著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胳膊上的肌肉再次緊繃，沖擊波逐漸變紅，已經(jīng)成為一個高溫的大烤箱。

嬰兒不住掙扎著，手指冒出十幾個水泡。嬰兒的叫聲越來越弱，肚子上突然冒出一股細(xì)小的血流。她要死了。

“等等！”玄天君主突然厲聲喝斥。

黑影看向了他，口氣中有掩飾不住的得意：“你還想說什么，難道要跟我徹夜長談，為了她？”

玄天君主泰然自若地走到黑影面前，幾乎臉貼著臉。

“我們的確要找個地方好好談?wù)劙?，“不過，”玄天君主高聲說道，“不是為了她?！?/p>

他鉗住長大的衣袖，向嬰兒的方向一掃。

突然一陣巨烈的狂風(fēng)呼嘯著，將梧樹狠狠推倒在地。風(fēng)的呼嘯聲震耳欲聾，如同黃河之水滾滾而來，勢不可擋地鉆入他的耳膜。梧樹只覺得耳朵像是被無數(shù)砂紙磨礫，，被一只無形的鉗子狠狠加在中間隨意揉搓，扭曲變形，然后突然一股熱乎乎的東西貫入耳中，耳朵似乎麻木了。只留下叮聲音在耳中滔滔不絕。

又一股強(qiáng)風(fēng)將梧樹狠狠按壓在地上，風(fēng)的那笑聲似乎十分遙遠(yuǎn)，梧樹的裂著，單薄的衣服瘋狂的舞動，星星般的石子用尖銳的棱角在他臉上挖出道血痕。無數(shù)什么也看不見，只有渾濁的黃色和蠕動的白色，還有一些晃動的黑色風(fēng)撕著他的頭發(fā)，仿佛整個頭皮都要了去，皮膚像是爛一樣劇痛無比，覆蓋著淺淺一層混濁的東西。膝蓋狠狠陷在了地上，骨頭哽吱的響聲對梧樹來說只是一片寂靜。

寂靜？

在狂風(fēng)中的梧樹只是滄海一粟，他像是被無數(shù)的海浪沖擊，那聲音是龐大的，即便是最痛苦不堪的時候，也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有點奇怪。

梧樹看著風(fēng)小了，便踉踉蹌蹌?wù)玖似饋?，。梧樹覺得自己頭重腳輕，全身軟綿綿的像棉花一樣，一陣眩暈讓梧樹站了起來。

站起來讓問題更加顯而易見了。

梧樹環(huán)顧著四周，整個世界正被狂風(fēng)肆虐著，沙土在天空組成一道無邊無際的大網(wǎng)，向依舊頑強(qiáng)站立的梧樹吐著舌頭。近處的廢墟早以不見蹤影，幾根木樁連根撥起，在空中瘋狂舞動。一只燒焦的大鑼被風(fēng)鼓的一動一動，正敲響著凄涼的曲子。視線以內(nèi)的土地上的一層土壤幾乎都被風(fēng)奪了去，留下翻爛的巖石和內(nèi)土。這風(fēng)如同惡魔一般貪婁連梧樹的命都要奪了去。

梧樹瞪大眼睛看著這場一片狼藉。一陣狂風(fēng)刮過，梧樹踉蹌了一下，然后像是傻了一樣，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他掏了掏耳朵，確定以后。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死魚泡似的，臉越來越白，最后像死人一樣青了。

他聽不見了。

無論是狂風(fēng)的怒吼還是破鑼的響聲，對他而言是靜寂到詭異。一陣寒栗升上心頭，梧樹面色俱變，用手指使勁掏著耳朵。他悲傷地叫著，卻發(fā)覺連自己那十分熟悉的聲音都沉寂，不免萬念俱灰。

梧樹最怕耳聾了。

小時候，梧樹的聽覺就十分靈敏，大人們都說是一種天賦。于是梧樹就聽說耀臻將軍要招一個侍從。便自告奮勇毛遂自薦進(jìn)入了面試，因為將軍名氣大來面試的人很多，大家匯集的時候，對聽覺靈敏的梧樹來說不堪是一種折磨。對他的蔑視和自我的炫耀紛紛進(jìn)入梧樹的耳內(nèi)，梧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在他絕望之時，一個隨從忽然出了高大莊嚴(yán)的軍宅，一臉恭敬地打開了一張玉帛。大家像炸了窩似的叫了起來，興奮極了。這個隨從正是要替換的那個人，這次過來，估計要選拔了吧！大家躍躍欲試，梧樹悄悄溜在一個角落里，捂住了臉。

原來隨從遞給將軍報名單后，將軍掃了一眼，皺了眉：那么多人？減，隨便挑兩個人過來，再讓我挑一個。隨從奉命立刻來這兒挑兩個人。

大家一聲沮喪，回家的回家，卻還有一大群人士都在門口，妄想能被抽上。隨從選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梧樹。也不知道那人怎么了，眼尖到能從蕓蕓眾生中將躲在角落里的梧樹挑出來。此時梧樹心里有些不舒服，自己夢想得到的職位在將軍眼中卻只是隨便打發(fā)就完事的東西，禁不住在侍從挑人時藏得深些，免得遇見那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卻偏偏被帶到了主人面前。

軍宅大得像個迷宮，梧樹先穿過一條金碧輝煌的走廊，一望都不到頭。上面華燈燦爛，照在鑲嵌的黃金上卻絲毫都不溫暖，而是用石頭般的臉冷冰冰盯著他，搞得他汗毛直立，恐慌地跟緊了侍者。侍從走得很快，在梧樹眼前只有一條縹緲的影子，梧樹冷汗直流，又因為跑得太快，赤裸的腳經(jīng)常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打滑，一副滑稽的樣子。另一個對手卻不緊不慢的走著，一副泰然自苦的樣子，汗浸濕了他的眼，看不清對手的模樣，卻從心底涌上一股挫敗感。

終于到了。梧樹松了一口氣，然后又是一聲驚呼。梧樹像是跨進(jìn)了一座皇宮中，巨大的拱形屋頂遠(yuǎn)得觸也觸不著，黃金輩翠如同瀑布般從屋頂一瀉千里，亮內(nèi)閃的珍珠星星一般鑲嵌其中，底部是玉做的茶幾，古色古香的茶具，一束閃亮的陽光傾瀉而下，驚得梧樹抬起頭，瞇著眼睛看著那藍(lán)天白云，壓住心中的呼：這竟是露天的！

再一看，墻壁上都嵌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窗戶，有兩個從屋頂伸至地面，形成兩道閃亮的瀑布，藍(lán)天白云幾乎充斥著整個屋子，有些窗戶上的景物很柔和，也很奇怪，一個是烏云密布圖，另一個竟是幾個一動不動的小人，面容安靜。當(dāng)時梧樹還不知道什么叫畫。

冷汗終于干了，梧樹終看清了對手的模樣，只是一個人類小孩，不免放下了心，轉(zhuǎn)過了頭，只覺得那小孩眼睛很奇怪。

“青依，我讓你帶兩個，怎么是這些野小孩？”一個氣若洪鐘的聲音高聲說道。

梧樹渾身一震，顫威威地轉(zhuǎn)過身，冷汗又一次浸透了全身。梧樹的心幾乎要蹦到的嗓子眼了，手尖像是淋了雨似的，“嘀嘀嗒嗒”的流著汗。

一個黑影從深遂的角落中如幽靈顯現(xiàn)了，他輕易地轉(zhuǎn)過了身，梧樹卻覺得那刻太過漫長了。

然后，奇怪的事發(fā)生了。

在光打到他臉的那一刻，他的臉突然拉長了，然后一切都十分模糊，像水一流動起來。那張臉扭成無數(shù)不可思議的形狀，大部分五官都消失在小流之中。漸漸的，化作渾濁的水流旋轉(zhuǎn)成一個巨大的旋渦，臉支離破碎，每片都拉得很長很長，與水流融為一體，只留下淡淡地橙色。旋渦愈發(fā)的快了，梧樹似乎跳進(jìn)了那旋渴里，高速旋轉(zhuǎn)著，頭暈眼花..

“這小子是剛剛從水里出來的嗎？一個落湯呆雞的樣子?！?/p>

混亂的橙色逐漸靠攏，化為一個人臉的樣子，其他地都清淅的不能在清淅：落地窗，黃金，寶石，茶幾，還有坐在旁邊的耀臻將軍，他穿著家居服，滿臉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享受陽光，梧樹看到他那細(xì)長蒼白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茶壺，像蜘蛛一樣，不免打了個哆嗦。

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梧樹盯著他的臉。之前是這個樣子嗎？梧樹艱難的回想著。將軍一轉(zhuǎn)身就出怪事了，實在記不得模樣了。只是，這一定有問題，人的臉不應(yīng)該是這副模樣。

梧樹急忙將視線轉(zhuǎn)向屋頂：藍(lán)天白云，包圍它們的珍珠瑪瑙閃閃發(fā)亮，它們的線條這樣自然，真實，讓梧樹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

他又一次看向?qū)④姷哪槪核哪槻皇蔷€條柔美的東西，而是被一層看不見的東西包圍著，王官隱隱約約，光線打亂了他臉上的線條，讓他的臉看上去像一團(tuán)稀薄的云。

梧樹擦擦眼睛，將軍的臉依舊面無表情，他像是望著自己，又好像沒望著。

梧樹呼出的氣變得急促了，怪事，真是怪事。

“小子？”

梧樹呆滯地看向叫他的侍者，他似乎很不耐煩。

“······嗯?！?/p>

侍者看了眼將軍，小聲又急促地說道：“將軍問你呢！”

“問····什么？”梧樹張嘴而出。

將軍的臉像是挑了挑眉。他手一揮，侍者立刻順從地過去，恭敬地將耳朵放在他將軍模糊的臉旁。

將軍說了什么，聲音小得比蚊子還小?？晌鄻淠庆`敏的聽覺突然啟用了。

“我不是傻子，剛才只是失神了?！彼蛔忠痪涞恼f。

“你是什么人，就敢私自偷聽將軍的話，還妄自反駁？！”侍者嚴(yán)厲喝斥。

將軍繞有興致的看著梧樹?！昂寐犛X，我這有一物可縮音，竟被你捕著了。只不過，”他又補(bǔ)了一句，“小子，聽得太多，別誤了終身哪！”

他哈哈大笑起來，侍者也竊竊地偷笑。梧樹的臉滾燙燙的，他突然意識到將軍留給自己的目光是輕蔑的，是侮辱的，從他的赤腳到舊衣服上，都散滿將軍無盡的蔑視和屑。

將軍盯著羞愧難當(dāng)?shù)奈鄻?，從腳到頭看了個遍，在他嘲弄的目光下，梧樹的頭更低了。

將軍的眼睛移向那個小孩。突然，將目光變作驚嚇，將軍的臉?biāo)坪醢琢耍惫垂吹臒o數(shù)盯著這個山谷山，如同龍蟠虎踞盯著小孩，小孩也毫不猶豫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像只鷹。

將軍一言不發(fā)地走過來，拉著小孩大步流星走出屋子。

原來祥和的畫面立刻不見了。

梧樹捕捉到了那微弱的聲音。

他們似乎在吵，吵著他不懂的東西。

將軍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喝斥，小孩卻是泰然自若的語調(diào)，一次次增高他的聲音。他們爭論像是棋逢對手，而小孩完全是個大人，不得不讓人佩服。

他們倆突然同時提高了音量，激動極了。然后是一聲拍桌音，將軍跺著腳出現(xiàn)任梧樹面前，他一臉怒氣未消。

“你，”他對梧樹說，“準(zhǔn)備東西，從此就是我的侍從了?！?/p>

梧樹從此井始他茍且偷生的一年。

這一切都像是惡夢。

“你將和其他人住在這里。”一個面色蒼白，眼神兇狠的人不客氣的說道。

梧樹盯著這個山谷。山龍盤虎踞，高聳入云，擋住了天空，地上寸草不生，滿目荊棘，彌漫著烏煙瘴霧?？莞迦缒镜母赏劣持炜占t色的光，它們?nèi)缤綆X一般錯落羅棋布在山谷之中，陰森森如同狼牙閃著寒光，更多的地方只是陽影遍布，隱藏?zé)o數(shù)深溝險壑，荊棘叢生。這是一個不毛之地。

“進(jìn)去！”那不客氣的聲音命令著。

梧樹顫抖著進(jìn)入那黑洞之中。

地面凹凸不平，潮濕易滑。梧樹什么也看不見，只能用手摸索著向下爬，那片不祥

“這兒?！鼻懊嫖⑷醯臒艄馔Ｏ铝耍沼持I(lǐng)路人骷髏般的臉。

梧樹爬進(jìn)了那不足五個桌子大的矮小山洞。頂部摩擦著他的頭，滴落著潮濕的

領(lǐng)路人冷冷地說：“好好干活，明天三點刻鐘開始?！比缓竽菬艄獠宦暡豁懙南蛏显?，梧樹看見他消失在那么大的天空中。

巴掌大。不夠多，也不少了，沒有再往下就好了。

它向幾十個漸漸的，山洞洞壁亮起一個又一個的光，然后他們像梧樹移動過來。頃刻，人如雨后春筍般眉了出來，他們停在了洞前的鐵索上，有一些跳到了斜坡上。

他們都穿著破衣服，一臉憔悴，皮膚灰暗而塌陷工。

“你不該來到這里?！币粋€老人沙啞的說道。他的聲音悶悶的，像是有十幾年沒說話似的。其他人略有敵意的盯著他。

梧樹什么也沒說，眼淚“嗒嗒”留了下來。

“孩子，如果你再生活幾天，眼淚會流光的，堅強(qiáng)，孩子，即然留在這里?！币粋€大漢粗魯?shù)卣f道。

人們交頭接耳，梧樹都聽見了。他無力回話。

“我們都會死的，為了那個人的名聲。”老人空洞的吟誦著。

然后，他們消失了，無數(shù)燈緩慢向上爬，停在自己該留的位置。

只一個人留下了。

他很年輕，衣服很新，他還是個孩子。

“我叫小維，”他親熱地塞給梧樹一個蠟燭，“夜黑要用。明天開始干活了，祝你好運。”他扮了個鬼臉，，消失在黑暗中。

開始了，噩夢。

苦力們每天天沒亮就要起來，爬上寒索，在寒風(fēng)凜冽中干著長活。他們得提著幾百斤的貨物翻過十多座山，一旦腳扭和摔跤，會被狠挨上一鞭子，加重貨物的重量。中午的太陽很足，天白花花的讓人頭暈，皮膚每上一次就會被曬破，然后被繩索緊勒，疼得無法步行，只能拖著傷痕累累的腿爬著行進(jìn)。誰若是最后一個，會加上加倍的重量，挨上最厲害的鞭子，經(jīng)受最厲害的辱罵，有時會在豎直的崖壁上爬行，沒有踏腳的地方，只有條脆弱的鐵索，每次都會有數(shù)人掉落，摔得粉身碎骨。這樣的運一天的工資只是一支蠟燭，最多是較厚的布當(dāng)床鋪。梧樹渾身的麻疲了，肌肉像死一樣軟弱無邊，骨頭里面都酸透了，每一次運華都是一次酷刑，他的肉深陷進(jìn)骨頭里，手幾乎麻木了，只有疼，沒有任何觸感。

他看到一些人被監(jiān)頭稱作廢物，然后被他扔進(jìn)意崖，狼哭鬼嚎不堪入耳。一些人試圖逃跑，便被裝上殘的刑具，痛苦的死去，他們的血濺在那些鐵桿上，鐵桿每天都閃著寒光。有些人被關(guān)入最深的地下，永不見天日。梧樹每中擔(dān)辱負(fù)重，卻一句話也不敢說，也不敢和別人說話，他生怕一旦和人交了朋友，下一秒朋友就會粉身碎骨。他只要走進(jìn)那座山谷，看到那高大尖利的鐵桿時，一陣車戰(zhàn)栗會傳遍全身，因為在他眼中，那冰冷的鐵索已經(jīng)成了一座座血肉模糊的身軀搭起的繩索，在鮮血未干的鐵桿上飄蕩，一聲聲尖叫依舊回蕩在梧樹耳中。這座山谷不再是初見時的神秘，當(dāng)梧樹揭開紗霧，也付出了代價-他將永遠(yuǎn)陷入了這惡魔地獄之中，見證那茹毛嘴血，慘無人道的事，它們將用那血腥的棱角磨礫他的心，在一聲聲慘叫中，梧樹選擇了逃避，低頭。因為別無選擇。

梧樹帶著掙扎的心，去迎合。為了活著，只能邪惡。

他靈敏的聽力可以探測懸崖，聽到危險（惡魔鳥有時會來搶貨物）。他利用這種能力來討好監(jiān)頭，看時攢下的蠟燭也會送給監(jiān)頭，監(jiān)頭逐漸滿意了。梧樹有時被扯進(jìn)謀反的案子時，還是監(jiān)頭幫他拉出去免了酷刑，因為他的聽力靈敏，其他人都沒有特長，所以有時候梧樹覺得自己像是在黑暗中緊抱著一根柱子，要是失去了它就要落進(jìn)萬丈深淵。為了活著，當(dāng)梧樹看到有人被狠狠宰割時，他不能去救，而是選擇告訴監(jiān)頭，他們偷懶了，監(jiān)頭贊許的拍拍他的肩，卻對他來說是沉重一擊，同伴的怨恨簡直讓他無地自容。#

屈辱的，這樣活是沒有意義的。

梧樹曾想過要反抗，可他卻害怕了。常期的地獄生活籠罩著他束搏了他，他不再是當(dāng)時敢于反擊將軍的小孩了，對他來說將軍已經(jīng)十分遙遠(yuǎn)，寶石、落地窗對他而言更是觸不可及。連目標(biāo)都遙遠(yuǎn)到模糊不清，還有信心去反抗嗎？

好多人都疏遠(yuǎn)了他，只有一個人留下了。

孰生孰死最新章節(jié) 下一章 第二章 小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