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水關(guān)外五十里,突厥糧草營的狼旗在朔風(fēng)中獵獵作響,旗面金線繡著的夔龍逆鱗在月光下泛著詭異青光。楚昭伏在沙丘后,赤甲蒙著夜露,指腹摩挲著糧車上新烙的"內(nèi)帑"二字——那烙鐵印痕深淺竟與兵部武庫的規(guī)制分毫不差,連邊緣焦褐的紋路都與三司會審時呈上的證物拓片如出一轍。
"將軍,寅時三刻了。"副將程煥喉結(jié)滾動,盯著營地中央那頂繡金狼頭的王帳。楚昭忽覺有異,王帳四角的青銅風(fēng)鈴隨著夜風(fēng)叮咚,那鈴舌上纏著的赤色絲絳,分明是楚家祖祠失竊的鎮(zhèn)魂鈴!三年前母親曾說過,此鈴響時,必見血光。
劍尖挑開皮帳的瞬間,《夔龍兵要》的殘頁在夜風(fēng)中翻卷如蝶。楚昭瞳孔驟縮——殘頁邊角的朱批"潼水當焚"四字,正是父親臨終前用斷箭蘸血所書,而捧著書卷的素手正拈著她三日前射落的狼頭旗,旗桿上還沾著突厥右賢王的腦漿。
"逸塵將軍遲了半刻。"袁善見端坐虎皮榻上,玉冠沾著塞外黃沙,案頭琉璃盞里浮著半片赤甲鱗,"足夠善見燒毀三處偽糧倉,順道..."他指尖輕叩羊皮輿圖,潼水關(guān)西側(cè)突然騰起三道狼煙,"讓突厥斥候誤以為中軍遇襲。"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戰(zhàn)馬驚嘶,二十匹披甲戰(zhàn)馬拖著燃燒的草料沖向關(guān)隘。
楚昭的劍鞘猛擊案幾,震翻的羊皮卷軸滾落在地,露出內(nèi)層"楚"字火漆:"御史監(jiān)軍擅離京都,該當何罪?"劍鋒劃開卷軸,文帝朱批"見機行事"四字墨色未干,與狼頭旗上的血漬如出一轍。她忽然嗅到袁善見袖間沉水香里混著掖庭特有的霉味,那是母親被打入冷宮后,她夜夜?jié)撊胨退帟r染上的氣息。
袁善見廣袖翻卷,地氈下露出玄鐵鑄造的密道?;杳缘墓げ渴汤杀昏F鏈鎖在石壁上,官服領(lǐng)口微敞處,黥著的"叁柒"編號正在滲血——正是楚家暗衛(wèi)三十年前的舊制。寒光閃過,袁善見靴尖挑開那人中衣,心口舊疤拼出的北斗七星圖,與楚昭書房暗格里母親的手札分毫不差。
"三月初七..."楚昭劍尖微顫,那正是母親被褫奪誥命的日子。密道深處忽然傳來機括響動,三百支刻著楚家徽記的箭矢如黑潮涌出,箭桿裂口處露出的玄鐵芯泛著幽藍冷光——正是袁氏私兵用隕鐵鍛造的獨門工藝。她猛然想起半月前凌不疑查抄的袁氏礦山,那些淬火池里漂浮的赤鱗粉,原是用來掩蓋隕鐵異光的!
城樓示警鐘穿透夜幕,楚昭的紅玉簪在轉(zhuǎn)身時劃過袁善見喉結(jié):"待我退敵,必要你項上人頭祭旗。"簪尾赤珠墜落的瞬間,袁善見突然扯開侍郎脊背,褪色墨跡在密藥熏蒸下顯形——竟是掖庭囚徒名冊!其中"姜氏"二字被朱砂圈住,正是楚昭生母閨名。
"該用這顆人頭..."袁善見撫著頸間血線,袖中滑出半塊龍鳳玉佩。那玉佩缺角處嵌著的赤甲鱗片,正與楚昭護心鏡的缺口嚴絲合縫。他指尖劃過玉佩背面的星宿圖,"換你母親當年在冷宮接生的皇子下落。"
夜梟凄厲的嘶鳴中,突厥王帳突然坍塌。楚昭在漫天塵沙里看見袁善見鎖骨下的星形胎記,與她襁褓中夭折的胞弟遺骸上的印記,在記憶里重疊成北斗七星的形狀。當年穩(wěn)婆說那孩子心脈處缺了一角,恰如此刻玉佩的殘缺。
"報——!"程煥撞開帳門,肩甲上插著半截鳴鏑箭,"突厥主力繞道鷹愁澗,正在攻打..."他突然瞪大雙眼,袁善見手中的行軍圖赫然標記著鷹愁澗暗渠,而那條水道,正是楚昭父親臨終前用血畫在女兒掌心的最后一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