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馬青找到了。

我與李鉞然趕過去，晚了。

馬青死在距離他家只剩兩個拐角的巷子里，灰敗的五官扭曲著，就算死亡也無法恢復(fù)他本來的面貌，雙腿向內(nèi)歪曲，消瘦的軀體疊在腿上，雙臂呈“大”字張開著，上翻的白睛望著老天，像是在乞求什么，暴露的左手臂上滿是針孔留下的血痂，右手握著注射器，二十毫升的。

“哇，他真厲害?！?/p>

“貪婪?！?/p>

李鉞然打完報警電話，回到我身側(cè)：“又晚一步，線索斷了，咋辦？”

太陽少見的垂頭喪氣，我無所謂道：“還有兩個醒著，你家醫(yī)院安保應(yīng)該不會那么差吧？”

李鉞然重新雄赳赳氣昂昂，拍胸脯保證：“放心，我從別的醫(yī)院隨機(jī)指名道姓抽了一群醫(yī)護(hù)，絕對不會出問題。”

我好奇：“你一直跟在我身邊，什么時候做的事？”

“啊，剛剛來這兒的路上?！?/p>

“我知道為什么會留你在身邊了?！?/p>

李鉞然尾巴快翹上天：“謝謝夸獎?！?/p>

我戴好手套俯身：“溫的?！?/p>

“不是才夸了我嘛，咋又罵人？”李鉞然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我戳了戳馬青的皮膚，抬頭看向李鉞然：“溫的?！?/p>

李鉞然眼睛瞪大，顧不得沒戴手套直接摸上馬青，她臉色陰沉，立即招來一旁候著的人：“你們找到馬青的時候他還活著？”

“是的?！?/p>

李鉞然氣笑了，當(dāng)即甩了那人一巴掌，指著后面一排的人說道：“封鎖街道，不準(zhǔn)任何人進(jìn)出！”

“是！”

李鉞然又吩咐了一系列的事后，讓剛剛站出來的那人說清楚。

他們找到馬青的時候，馬青還活著，原本打算直接抓住馬青，但怕引起馬青背后的人注意，便派人跟著，就在我和李鉞然來的前二十分鐘，只是過了個轉(zhuǎn)角，便發(fā)現(xiàn)馬青靠坐在墻邊，針管插進(jìn)血管。

幾息之間，馬青從飄飄欲仙的神情急轉(zhuǎn)為痛苦，倒在地上掙扎沒一會兒，躺地上沒動靜了，他們剛打算匯報，我和李鉞然就到了。

“為什么當(dāng)時不打急救電話？”

那人耳側(cè)汗珠滾落：“當(dāng)時我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所以沒有打?！?/p>

“帶隊的人是誰？”

“我...”

啪！

李鉞然直接給了那人一耳光：“蠢笨如豬！你他爹的是誰教出來的！人死沒死由得著你決定？你有醫(yī)師資格證嗎？學(xué)過醫(yī)嗎？直接給人判死刑？你知不知道壞了我多大事！我真懷疑李家是不是進(jìn)了內(nèi)賊！”

“對不起，小姐?！?/p>

毒品中毒引起的神經(jīng)紊亂，先抽搐，后休克，所以馬青的軀體扭曲，面色呈死灰狀，若在我們來之前便呼救急救，也許馬青能搶救回來，但現(xiàn)在...

“已經(jīng)晚了，打也沒用?！蔽依嵟睦钽X然，問道，“跟著馬青期間有沒有見他接觸過可疑人物？”

“沒有?！蹦侨巳∠骂~間的小型錄像儀，恭敬遞上：“但有錄像?！?/p>

李鉞然在我之前接過錄像儀：“等警察來了你們撤走，所有人回去后重新考核?！?/p>

“是，小姐?！?/p>

我和李鉞然靠在一旁翻起錄像，李鉞然調(diào)了倍速快速瀏覽一次。

“翻回馬青進(jìn)廁所那段。”

筒子樓的公用廁所是旱廁，夏天味兒大，很少有人進(jìn)去，馬青站在廁所門口晃悠了一好陣，豆豆眼來回瞟，直到里面有人出來，馬青幾乎是迫不及待進(jìn)去了。

我來回看了幾次馬青見到從廁所出來的人，確實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一頂防曬帽圍將那人遮掩得很嚴(yán)實。

“是個女人。”

馬青很快從廁所里出來，用時三十二秒，我又倒回去，沒有記錄到女人何時進(jìn)去，但馬青在門口站了快十分鐘，鼻子不停聳動，雙腳不停踟躕移動，雙手在身前交替摩擦，這是，毒癮快發(fā)作了。

救護(hù)車來了，李鉞然隨便指了個人過去說明情況。

我問道：“附近有監(jiān)控嗎？”

“沒有，直到出口紅綠燈那里才有監(jiān)控?！?/p>

“這里有幾個出口。”

“三個，一個是目前的位置，一個在南方，正在修路，無法通行，一個在東邊，因為距離大路較遠(yuǎn)，所以大部分人選擇走這條出口?！?/p>

我揉了揉眉心：“意思是，如果不選擇走大路，就沒有監(jiān)控？”

“是的?！?/p>

我對李鉞然說：“叫你那些手下回來吧，監(jiān)控的事讓警察去調(diào)查吧。”

李鉞然還在氣頭上，沖著那人揮揮手，那人下去傳達(dá)命令了。

我指著視頻里那個女人：“她就是投毒的那個人。”

“從哪看出來的？”

“你還記得我描述的體型嗎？”

“女，身高一米六，聲帶受損，有點(diǎn)沙啞，做過修復(fù)手術(shù)，接觸過醫(yī)學(xué)專業(yè)，長頭發(fā)，但應(yīng)該是假發(fā)，左手食指淤青翻蓋，半個月內(nèi)好不了，右耳軟骨兩個耳洞。”

一字不差。

“還得多虧設(shè)備清晰度高，方向問題看不到她的耳朵?！蔽覍D像放大，“你瞧瞧她的左手食指?！?/p>

李鉞然湊近屏幕：“沒淤青啊，咋了？”

“的確沒淤青，但是，你注意她的指蓋處，沒有月牙白?！?/p>

“美甲而已，所以呢？”

“但是她的其它手指卻是正常的?！?/p>

“你的意識是說，她應(yīng)該就是那個人，知道我們立即封城，并且在找她，或者說她還有某種原因不能出城，所以只能偽裝自己?！?/p>

“聰明?！?/p>

李鉞然與我對視：“那有沒有可能，她其實還在筒子樓內(nèi)，躲著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

我懂了李鉞然的意思，搖頭：“人太多，排查不是我們的工作?！?/p>

警笛聲響起。

“交給警察吧，我們?nèi)枂柲莾蓚€人?！?/p>

我和李鉞然快速趕回醫(yī)院，還好，呂元正和呂元辰安安穩(wěn)穩(wěn)躺在病房內(nèi)。

李鉞然固定好輪椅后拉了椅子與我并排坐著：“你們知道些什么，說出來?！?/p>

兩人不作聲。

“羅正泉三小時前被偽裝成護(hù)士的人注射了鈣和鉀?！睘榉乐箖扇寺牪欢?，我主動解釋，“鈣與鉀同時注射會引發(fā)心臟驟停，搶救了二十多分鐘才救回來。”

二呂對視一眼，同時垂下頭，沒有回答的打算。

“再告訴你們一個消息，馬青死了，初步考慮注射毒品過量?！?/p>

呂元正完好的那只手緊了緊：“你想知道什么。”

“我為什么對你們出手？難道真像外面?zhèn)鞯?，你們偷拍？?/p>

呂元正急忙否認(rèn)：“不是，我們沒有偷拍。”

“所以，我為什么動手傷人？”

呂元辰問道：“你動手的時候不是很干脆嗎？”

“我問你答，保你小命?！?/p>

呂元正剛要說話，被呂元辰攔?。骸拔覀冋f了，你真的能保證我們不受到威脅？”

我敲了敲輪椅扶手：“你說，就能?！?/p>

“具體的我倆不清楚，泉哥跟那些社會上的人一起時會讓我倆先回家，他成績不好，但希望我和弟弟能成功考上大學(xué)，說掙錢是他該干的事，他也不說怎么掙錢，每次放學(xué)后他送我倆回家，一個人出門，我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很危險，有的時候泉哥身上會帶傷，有的時候是刀傷，有的時候是棍棒傷，有的我不認(rèn)識，上網(wǎng)查了，可能...是槍傷?！?/p>

“丁七夕出事的那天泉哥也出門了，很晚了他才回來，在家里睡了三天，我和哥哥擔(dān)心壞了，送他去醫(yī)院也不肯，就那么在家躺著，也不吃飯，直到他聽說你回了學(xué)校，吃了飯，第二天回了學(xué)校，立即找上你?！?/p>

“你被泉哥拉著進(jìn)了一個空教室，不知道你們說了什么，有打斗聲，我和哥哥翻窗戶進(jìn)去攔住你們，泉哥說你會后悔的，你沒有說話，出門上課去了。”

“我和哥哥在一旁勸泉哥，泉哥不知道怎么了，再次沖出去，找到正在排練的你，我倆趕去的時候不知道泉哥跟你說了什么，你和泉哥再次扭打，周渺渺在一旁勸架，被泉哥推倒，你去扶周渺渺，被泉哥搶走一件東西，你去搶，泉哥跑了，當(dāng)時泉哥身體還沒恢復(fù)，我和哥哥跟著去，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p>

“搶了我什么東西？”

“不知道?！?/p>

“當(dāng)時我失憶了沒？”

呂元正說：“不知道，你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很奇怪，泉哥提到丁七夕時你并沒有多大反應(yīng)，我比妹妹先趕到排練室，聽到泉哥吼了一句‘你最在意的人，終究會死在你的發(fā)狂之下’，你倆就打起來了?！?/p>

“住院這么久，你們的父母呢？”

呂元辰看向窗外，呂元正憋了很久才回道：“我們沒有父母，泉哥是我倆的大哥，他才是我倆的父母?！?/p>

我沒有多問：“你們住一起？”

“嗯?！?/p>

我讓李鉞然守好兩人，去了羅正泉的家。

羅正泉的家亂糟糟的，顯然有人在我前面進(jìn)來，搜刮走了相關(guān)線索。

沒事，只要是人，總會留下線索。

我覺得不對勁，感覺背后有一只大手推著我向前走，給點(diǎn)零星的模糊線索，卻總在關(guān)鍵時刻掐斷，又拋些新的提示，引導(dǎo)著我繼續(xù)探尋秘密。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疑點(diǎn)重重。

第一，到目前為止陳家沒來一個人，我的事陳家不可能不關(guān)注，除非陳家壓根沒有收到消息，那么，李鉞然從哪得知我暴起的消息？

第二，李鉞然對我在陳家的情況可以說得上了如指掌，連我姑姑的事都清楚，她好像，與我過分默契，對，默契，她總是能知道我接下來的每一步，既然我與她如此熟悉，為什么我來這兒的一年里，她不在我身邊？

第三，兩個媽媽去哪了？丁七夕的媽媽在他出事那天不見蹤影，周渺渺的媽媽也是，是不是同人所為？

第四，丁七夕是怎么死的？我想不到，除了暴起時的我，誰能一擊斃命。

第五，我見過周渺渺一次，她不像是要輕生的人，真的是自殺嗎？

第六，我與這些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人關(guān)系到底怎么樣？

第七，羅正泉說，是我引來了禍亂，才導(dǎo)致丁七夕死亡，是什么呢？

第八，我暴起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還有好多好多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