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十年的夏至,長安城飄滿蟬蛻。裴珩立在重建的星隕閣飛檐上,看日晷陰影爬過《連山易》碑文。懷中的青銅鑰匙突然發(fā)燙,晷針在午時正刻斷裂,投影卻詭異地指向開元九年的方位。
閣樓深處傳來編鐘聲。裴珩循聲推開檀木門時,銅鏡陣列突然亮起,每面鏡中都映著不同年號的自己:永徽年的提刑官、天寶年的游方術(shù)士...最后面銅鏡裂成三百六十塊,拼出個戴儺面的嬰孩,襁褓上繡著星軌紋樣。
"裴大人終于找到這里了。"女子聲音自鏡后傳來。時蟬握著日晷碎片走出,腕間的青銅蟬蛻發(fā)出尖銳鳴叫,"但您可知曉,這蟬鳴聲在開元九年也響過?"
她突然將碎片按進(jìn)地磚,地面漾開漣漪。裴珩墜入時空漩渦的剎那,看見大慈恩寺正在逆時重建——崩塌的菩薩金身一塊塊飛回原位,混著骨灰的金箔從灰燼中升起,最后一片金箔上竟印著母親年輕時的掌紋。
開元九年的陽光灼人眼目。裴珩在敦煌莫高窟前醒來,手中攥著的日晷碎片顯出"景云二年"的刻痕??邇?nèi)正在繪制壁畫的畫工突然轉(zhuǎn)頭,丹青筆下的接引菩薩眉眼,與三百年后的盲眼琴師別無二致。
"施主可是為星軌圖而來?"少年僧人遞來陶碗,清水映出裴珩鬢角的白發(fā)。他抬頭望見窟頂?shù)摹端帋熃?jīng)變圖》,東方凈琉璃世界的十二神將手中,各持著塊紫玉碎片。
夜半的駝鈴驚破沙海。裴珩潛入未完工的藏經(jīng)洞時,正撞見年輕時的慧覺住持在封存經(jīng)卷。當(dāng)老僧展開那卷《大荒祭儀》時,裴珩的青銅鑰匙突然懸浮,在經(jīng)卷投下北斗狀陰影——每個星位都對應(yīng)著后世案發(fā)地。
"師父!"畫工驚慌的呼喊從甬道傳來。裴珩追聲而去,見繪制菩薩像的畫工倒在血泊中,手中顏料盤傾覆在地。靛藍(lán)色的石黛混著金粉,在沙地上拼出"咸通十二年兇"的卦辭。
時蟬的蟬鳴聲突然刺入耳膜。裴珩回頭望見她在月光下切割壁畫,日晷碎片劃過之處,壁畫上的菩薩手指竟在緩慢移動。當(dāng)指節(jié)觸及時空裂隙時,裴珩看見自己的倒影出現(xiàn)在三百年后的星隕閣,正與盲眼琴師對弈。
"這才是真正的璇璣局。"時蟬將染血的畫筆拋來,"每一筆都是落在不同時空的棋子。"筆尖滴落的靛藍(lán)顏料突然燃燒,在藏經(jīng)洞地面燒灼出星隕閣的構(gòu)造圖——閣樓地基竟是用相柳脊骨搭成。
裴珩的青銅鑰匙插入壁畫裂隙時,開元九年的沙暴突然靜止。壁畫上的接引菩薩走下墻壁,掌心的卍字紋滲出《河圖》冰裂紋。當(dāng)裴珩觸碰到裂紋的剎那,三百六十面銅鏡同時映出尖叫——每個時空的自己都在被青銅人俑吞噬。
貞觀二十二年的月光浸透藏經(jīng)洞。裴珩握著時蟬的日晷碎片,看三百年前的星軌在沙地上游走。少年慧覺的血滲入《大荒祭儀》經(jīng)卷,突然浮現(xiàn)出咸通十二年的長安城防圖——每個坊門都標(biāo)著青銅人俑的埋藏點(diǎn)。
"施主可知因果如環(huán)?"垂死的畫工突然開口,聲音卻是時蟬的腔調(diào)。他撕開胸前皮肉,肋骨間嵌著塊青銅卦盤,"你此刻的呼吸,正在改變開元七年的漕運(yùn)稅冊..."卦盤上的爻象突然暴長,在洞壁投出永徽年間戶部貪污案的卷宗。
裴珩的青銅鑰匙在卦盤中心轉(zhuǎn)動。當(dāng)"坎"卦對應(yīng)咸通九年時,整座莫高窟突然量子化——飛天的衣帶散作星塵,未完成的菩薩像在虛實(shí)間閃爍。時蟬趁機(jī)將日晷碎片刺入壁畫,割裂的時空裂隙中爬出青銅人俑,俑身冰裂紋與裴珩的北斗疤共振劇痛。
"這才是星隕閣的真相。"時蟬扯開人俑胸腔,露出里面轉(zhuǎn)動的《連山易》齒輪組,"每個齒輪都是截時空,您父親當(dāng)年..."話未說完,人俑眼中射出青銅箭矢,將她釘在《藥師經(jīng)變圖》上。琉璃世界的十二神將突然流淚,淚珠化作隕星鐵丸滾落。
裴珩接住鐵丸的剎那,開元九年的沙暴重啟。量子化的莫高窟開始坍塌,他在時空中不斷閃回:一會兒是咸通十二年戴著儺面的自己正熔煉人俑;轉(zhuǎn)瞬又成貞觀年間的工匠往菩薩泥胎里摻骨灰;最后定格在母親封存相柳精魄的雨夜,看到她手中青銅蟬蛻刻著"時"字。
當(dāng)裴珩帶著《大荒祭儀》殘卷沖出沙暴時,懷中的日晷碎片已拼合成完整渾天儀。儀盤上的二十八宿突然活過來,角宿星官持劍指向長安方向——那里正升起三百六十盞孔明燈,每盞燈罩都畫著青銅人俑的面容。
子時的更鼓響徹古今。裴珩在星隕閣頂樓睜開眼,發(fā)現(xiàn)案頭《河圖》殘卷多出一行朱批:"景云二年七月初七,裴仲卿封相柳于親兒囟門。"血跡未干的狼毫筆滾落在地,筆桿裂紋與日晷碎片完全吻合。
閣樓銅鏡陣列突然同時炸裂。裴珩在鏡雨紛飛中望見時蟬的幻影,她正將青銅蟬蛻按進(jìn)嬰兒時期的自己額頭。當(dāng)蟬鳴聲響徹星隕閣時,所有青銅人俑齊聲誦唱:"大荒祭啟,時蟬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