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樓外的銀杏葉沾了雨,濕漉漉地貼在青磚地上。*抱著一摞物理競賽題集拐過走廊,迎面撞見美斜倚在公告欄邊。那人永遠不好好穿校服,襯衫領(lǐng)口松垮地墜著條銀鏈,鏈子末端掛著枚齒輪狀的吊墜——和*藏在衣領(lǐng)里的羅盤一模一樣。
"優(yōu)等生也逃課?"美伸手截住被風吹跑的試卷,指尖擦過*的手背。他耳骨上三枚銀釘泛著冷光,像釘進白晝的星子。
*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涼的*磚:"我去交競賽報名表。"
"巧了。"美晃了晃手里皺巴巴的紙,報名表上龍飛鳳舞的字跡糊成一團墨漬,"我也要去找老張頭。"
雨突然大起來,敲得玻璃幕墻噼啪作響。*望著水簾后朦朧的操場,聽見美在身后輕笑:"要不要賭一把?從這里到教務處,你的題集要是能比我多保住半張..."
話音未落,美已經(jīng)拽著他沖進雨里。*的驚呼被雨水嗆在喉間,視線里只剩美被雨浸透的后背。薄荷混著硝石的氣息在鼻腔炸開。
教學樓的排水管在頭頂爆裂,美猛地將他扯進梧桐樹蔭下。雨珠順著少年下頜滴進*的領(lǐng)口,燙得他渾身戰(zhàn)栗。
"你這里..."美忽然用指腹蹭過他鎖骨,"沾了槐花瓣。"
*在對方驟然放大的瞳孔里看見自己燒紅的臉。遠處傳來法懶洋洋的聲線:"英吉利,你琴盒里藏的素描紙要泡爛了。"
英撐著黑傘從雨幕走來,傘面卻微妙地傾向法的畫板。*看見法白襯衫后背暈開大團水漬,而英的西裝外套干燥得刺眼。
"要遲到了。"美突然退開半步,將外套甩在*頭上。浸透體溫的布料裹著青檸香砸下來,*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混進雨聲。
教學樓的電子鐘恰好敲響,*在美轉(zhuǎn)身時瞥見他后頸的閃電狀疤痕——和祖父那張泛黃合照里,穿白大褂的年輕人頸側(cè)傷痕如出一轍。
美術(shù)教室飄著松節(jié)油與鳶尾花精油混雜的氣息。法握著刮刀將鈦白顏料甩上畫布,筆觸比平日凌厲三分——畫架上繃著英穿著三件套禮服的肖像,此刻領(lǐng)結(jié)正被猩紅油彩暈染成破碎的心臟。
"你倒是很擅長糟蹋好東西。"英的聲音裹著琴盒開合的咔嗒聲。他倚在門框上擦拭琴弓馬尾毛,袖口露出的鉑金袖扣閃著冷光。
法頭也不回地蘸取鈷藍:"某些人連肖邦夜曲都能拉成工業(yè)噪音。"刮刀突然打翻調(diào)色盤,靛青色顏料潑濺到英的漆皮鞋面。
*抱著濕透的競賽題集路過時,正撞見英抓住法的手腕按在調(diào)色臺上??兹甘G順著法的小臂蜿蜒而下,像條吐信的蛇。
"去年校慶,"英的翡翠色瞳孔泛起暗潮,"你在后臺用丙烯顏料涂花我的禮服,說這是印象派行為藝術(shù)。"他指尖撫過法腕間淡粉的疤痕,"現(xiàn)在這道傷口倒是比你的嘴誠實。"
法突然抽回手,油彩在英的領(lǐng)口拖出長長的血痕。*看見英的琴譜從琴盒滑落,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張褪色拍立得——七歲的小法抱著破舊畫板,在孤兒院墻角畫滿彩色向日葵。
雨不知何時停了。*逃也似的拐進走廊,卻在樓梯口撞見美拎著醫(yī)藥箱。那人耳釘換了新的,黑曜石質(zhì)地吞沒所有光線。
"優(yōu)等生也學會偷聽了?"美晃了晃碘伏棉簽,脖頸處的閃電疤痕被雨水泡得發(fā)白,"幫我個忙?"
器材室彌漫著橡膠與鐵銹味。美背對*脫下濕透的襯衫時,*才發(fā)現(xiàn)他肩胛骨紋著串德文花體字——"Zersplitterte Zeit"(碎裂的時光)。消毒水觸及腰腹的擦傷,美肌肉猛地繃緊,汗珠順著脊柱溝滾落。
"上周化學課..."*棉簽停在滲血的傷口,"你原本可以躲開。"
美突然轉(zhuǎn)身將他困在器械架間,呼吸噴在*發(fā)燙的耳垂:"那你為什么撲過來擋?"記憶閃回實驗室傾倒的硫酸瓶,*的白大褂袖口至今留著焦黑破洞。
窗外傳來法摔畫板的聲音,混著英的小提琴嘶鳴。美低頭時銀鏈擦過*的鎖骨,羅盤與齒輪吊墜相撞發(fā)出宿命的輕響。*在眩暈中瞥見醫(yī)藥箱底層露出半張老照片——1945年的柏林街頭,兩個滿身血污的科學家正交換懷表與羅盤。
"別看。"美用掌心覆住他的眼,傷口的血腥氣在黑暗中漫開“有些真相,你不該知道”
晚自習的預備鈴刺破黃昏。*逃到圖書館時,《拜倫詩選》第137頁的干櫻花標本正被穿堂風掀起。他顫抖著撫過花瓣上的德文小字——"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永恒開戰(zhàn)時,你是我的軍旗。"
法突然從書架后閃出,指尖還沾著未干的群青:"想知道英吉利為什么總拉不準A弦?"他抽出*懷里的詩集,露出夾層的泛黃琴譜,"他母親是廣島核爆炸幸存者,最后一個音符永遠停在1945年8月6日11點02分。"
走廊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沖出去時,看見美跪坐在破碎的落地窗前,醫(yī)用繃帶散落滿地。月光照亮他腳邊染血的德文日記本,攤開的那頁寫著:"共生實驗第97次失敗,我們決定將記憶封入..."
未完的句號被血跡暈染成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