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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刀刺入喉管的瞬間,石平云嗅到了氰化物的苦杏仁香。賈亭西的睫毛在無影燈下顫動,像被釘在標本板上的鳳蝶翅膀。暗紋蕾絲擦過他的手腕,冰涼的銀鏈貼著動脈游走——和七年前捆住他腳踝的是同一條。
"哥哥的解剖手法退步了。"石平云用犬齒咬開乳膠手套,指尖沿著他頸后的疤痕游走。那個雨夜被碎玻璃劃開的傷口,如今結成了蜈蚣狀的痂,"當年你給流浪貓注射氯化鉀時,可比現(xiàn)在利落得多。"
記憶如福爾馬林溶液漫上來。十八歲生日那晚,賈亭西將偷來的氰化鉀注進玳瑁貓的脊椎。月光透過標本室的百葉窗,在他蒼白的臉上切出青綠條紋。石平云躲在門后數(shù)他的呼吸,直到第四十九次嘆息與貓的痙攣同時停止。
"為什么要告發(fā)我?"賈亭西突然抓住銀鏈。金屬陷入掌紋,在兩人之間繃成染血的琴弦。那些被父親砸碎的標本瓶仿佛又在耳邊炸裂,混著母親的尖叫在記憶里翻涌。
石平云解開兩顆襯衫紐扣,鎖骨處的槐花紋身在暖光下泛青。那年暴雨沖刷著老宅的瓦當,賈父書房飄出的麻繩霉味浸透了他們的青春。當他被迫跪在祠堂指證時,發(fā)現(xiàn)供桌上的細麻繩和養(yǎng)父用來上吊的是同一種材質(zhì)。
"您教我的,死亡不是終點。"他忽然將手術刀壓向賈亭西的喉結,刀鋒上映出兩人交疊的瞳孔,"就像您父親書房暗格里的東西——需要我?guī)湍貞泦幔?
暗室突然陷入漆黑。雪松香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賈亭西的犬齒咬上他耳垂的銀釘。二十歲生日的暴雨夜里,少年曾在這里為他刺穿軟骨。染血的銀針掉進解剖臺縫隙時,老槐樹的年輪又多了一道刻痕。
"噓。"溫熱的呼吸拂過頸側,石平云摸到對方后腰的槍套,"警笛聲在三條街外,我們有二十八分鐘重溫解剖課。"他的膝蓋抵住賈亭西顫抖的腕骨,像當年按住那只瀕死的白鴿。
玻璃柜突然傳來細微的碰撞聲。浸泡在青綠溶液中的夜鶯標本睜著琉璃眼珠,見證銀鏈再次纏繞上蒼白的腳踝。這次換石平云舉起注射器,針尖在月光下折射出孔雀藍的光暈。
##時間線好像拉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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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蛻卡在槐樹枝椏間搖晃時,石平云正趴在窗臺上數(shù)螞蟻。搬進賈家的第七天,他仍像只誤入標本室的活物般惶恐。梅雨季的潮氣在木地板縫隙里滋長,忽然有青綠綢緞拂過后頸。
"張嘴。"賈亭西的指甲掐進他腮肉,薄荷糖的涼意混著龍涎香在舌尖炸開。十四歲的少年穿著改良唐裝,盤扣歪歪扭扭地扣錯了一粒,露出鎖骨下方淡粉色的疤痕。
石平云被糖塊嗆出眼淚,聽見瓷器相碰的脆響。描金托盤里盛著沾血的柳葉刀,還有碗正在凝固的豬血糕。"父親說你需要補氣血。"賈亭西用刀尖挑起暗紅色塊狀物,糖霜似的骨髓碎屑簌簌落下,"但我認為解剖學比食補更有趣。"
后院的廢棄儲藏室彌漫著霉味。賈亭西踮腳推開氣窗,光束里浮動的塵埃落在他們交疊的影子上。石平云看見滿墻的昆蟲標本,鳳蝶翅膀上的磷粉閃著孔雀藍幽光,像極了葬禮那日母親壽衣的紋樣。
"這是藍閃蝶,死亡會讓它的色澤更濃郁。"冰涼的手指突然握住他手腕,引導他觸摸玻璃罩下的殘翅。鱗片沾在指尖的觸感讓他想起火化爐里飄出的骨灰,細碎地灼人。
梅子黃時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石平云縮在標本柜角落,看賈亭西在閃電中解剖青蛙。青綠絲綢蒙住他的眼睛時,他嘗到了血的味道。"肌肉紋理多美,"濕熱的氣息鉆進耳蝸,少年用他的食指勾勒跳動的內(nèi)臟,"像不像母親繡的湘水碧?"
石平云在夜半驚醒,發(fā)現(xiàn)枕邊擺著泡在福爾馬林里的青蛙心臟。月光透過玻璃瓶,在墻上投出扭曲的陰影。他赤腳穿過長廊,聽見標本室傳來剪刀裁開皮肉的聲響。門縫里,賈亭西正將注射器扎進白兔的眼球,青綠血管在手背凸起如藤蔓。
"來試試?"少年轉(zhuǎn)身時,手術刀上的血珠甩上他眉心。石平云后退撞翻了黃銅天平,砝碼滾落的聲音驚醒了整座宅院。賈亭西卻笑了,用染血的指尖在他嘴角畫出一道彎?。?小石頭學不會撒謊呢。"
晨霧漫過石階時,石平云在祠堂找到了蜷縮的賈亭西。家法留下的血痕在白衣下若隱若現(xiàn),少年卻捧著破碎的標本瓶出神。"疼嗎?"他剛開口就被拽住手腕,賈亭西犬齒咬上他虎口,在嫩肉上烙下青紫月牙。
"死亡會疼,但標本不會。"沾著血污的手撫上他眼皮,石平云在黑暗中聽見蝴蝶振翅的幻聽,"等我把你做成標本,就不會再疼了。"
那年深秋,石平云在后頸紋了枚青綠蝴蝶。針尖刺破皮膚的瞬間,他想起賈亭西解剖青蛙時顫抖的睫毛。染血的棉球扔進火盆,化作帶著焦味的蝶,與祠堂的線香煙氣纏繞著升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