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猶徒勞地抓著半幅撕裂的衣袖，看暗河吞沒那抹白影。青銅鈴在冠上瘋狂作響，震得他耳孔滲血。當?shù)谒氖怕曗忢懴r，地縫轟然閉合，仿佛從未存在過。

翌日清晨，江猶在祠堂前發(fā)現(xiàn)個青瓷壇子。壇中泡著截嬰孩的臍帶，壇底沉著張字條："留你半魄，來世可循。"字跡與秋盡十歲那年，偷偷塞進他琴匣的情箋一模一樣。

雪又下了起來。江猶將染血的禮冠浸入酒壇，對著虛空舉杯："夫人，合衾酒該這般喝才對。"烈酒入喉時，他嘗到了秋盡最后一吻的味道。

江猶劈開蒼梧山巔的千年冰層時，懷中的青瓷壇正在融化。

"你總說想看六月飛雪。"他徒手挖開冰縫，任憑寒氣將指骨凍成青紫色。壇中臍帶早已與血肉長在一處，此刻在月光下泛著幽幽藍光，"現(xiàn)在整座山都在為你飄白幡呢。"

山腳下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終南山道士們舉著七星幡追來，為首的玄機道長須發(fā)皆飛："江公子！鎖魂燈滅不過半刻，現(xiàn)在收手還——"

話音未落，江猶已捏碎冰層下的青銅鈴。七盞白骨燈籠破冰而出，燈芯幽藍火焰突然暴漲。最小的那盞燈里，秋明的魂魄正在消散："阿弟說...要我把這個給你..."

孩童掌心升起團螢火，映出秋盡最后的記憶——

三年前的合衾酒，早被秋盡換了鳩毒。他跪在沈月漓靈前，將真正的毒酒傾入喉中："母親，這樣江猶就能活..."鮮血染紅牌位時，窗外驚雷劈中了九霄環(huán)佩琴。

記憶碎片扎進江猶瞳孔。他終于明白，為何那日琴弦斷裂時秋盡在笑。原來從初見那幅《并蒂圖》開始，就是場精心設計的訣別。

"你連恨我的機會都不給..."江猶突然仰天大笑，震落山巔積雪。他扯下胸前早已愈合的疤痕，將跳動的血肉按進冰縫，"那便讓這蒼梧山為你陪葬！"

七星幡陣在此刻發(fā)動。道士們的誦經聲與白骨燈籠的悲鳴交織，山體開始劇烈震顫。玄機道長拂塵卷住江猶手腕："你可知逆天改命的代價？秋盡公子用三魂七魄換你..."

"我知道！"江猶震斷拂塵，任三千白發(fā)在風雪中狂舞，"所以我要這天地翻覆，要黃泉倒流！"他咬破舌尖，以血在冰面畫出北斗七星，"既然天道不許他活——"

最后一筆落下時，山崩地裂。

秋盡的虛影忽然出現(xiàn)在冰崖邊。他腕間銀鈴輕響，抬手接住一片雪花："阿猶，你聞見紅蓮香氣了嗎？"幻影在狂風中忽明忽滅，"那年你說要采九十九朵蓮蓬..."

江猶怔怔伸手，卻穿過一片虛無。他看見十七歲的秋盡赤足站在畫舫船頭，將剛摘的蓮蓬砸向他心口："呆子！接不住今晚就別上我的榻！"

回憶如利刃剜心。江猶發(fā)瘋般撲向幻影，懷中的臍帶突然發(fā)出尖嘯。七盞白骨燈籠應聲炸裂，秋明的魂魄化作流光沒入他眉心。

"哥哥說...要你好好活著..."童聲隨著山風消散。

雪停了。

江猶跪在冰淵邊緣，望著掌心突然出現(xiàn)的朱砂痣——那是秋盡眼角最后一點殘魂。山腳下傳來春汛的轟鳴，被血染紅的雪水正匯成洪流，淹沒秋家祠堂的方向。

九霄環(huán)佩琴的碎片從地底升起，在月光下拼湊成半幅星圖。江猶忽然想起那個荒唐的賭約：若他能奏出令冬蓮盛開的曲子，秋盡就許他三夜春宵。

琴弦在染血的指尖凝結。當《長相思》的調子響徹山谷時，冰縫中真的綻出紅蓮。江猶笑著跌入萬丈深淵，最后的視線里，秋盡正坐在蓮蕊中烹茶，腕間銀鈴蕩開圈圈漣漪。

"夫人..."他合上眼簾，"今年的梅...不苦了。"

##可能就怎樣了吧dT-Tb##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