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是做羊肉生意的，每天天還沒亮，舅舅和舅媽就早早起床，準備去鄉(xiāng)下買羊。他們總是趕在太陽升起之前出發(fā)，開著那輛舊舊的三輪車，顛簸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買回來的羊被拴在院子里，咩咩地叫著，翎兒有時候會偷偷跑過去看，但不敢靠得太近，怕被羊角頂?shù)健?/p>

舅舅家每天都要殺很多羊，羊肉被切成一塊一塊的，整齊地擺在案板上，等著送到集市上去賣。院子里總是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羊膻味，舅媽忙得腳不沾地，手里拿著刀，熟練地處理著羊肉。還有一大盆羊蹄和羊肚需要清理，舅媽蹲在地上，用刷子一遍遍地刷洗，直到羊蹄和羊肚變得干干凈凈。

那些不好賣的羊雜，外婆就會煮成一鍋香噴噴的羊雜湯。外婆的手藝特別好，羊雜湯里加了姜片、蔥段和一點點辣椒，煮得湯色乳白，香氣四溢。翎兒每次聞到香味，都會迫不及待地跑到廚房，眼巴巴地看著鍋里的湯。外婆總是笑著盛一大碗給她，說：“慢慢吃，別燙著?！濒醿号踔?，呼呼地吹著熱氣，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覺得渾身都暖乎乎的。她特別喜歡吃羊雜，每次都能吃很多，所以小時候的翎兒一直是胖胖的，臉蛋圓圓的，胳膊和腿也肉乎乎的。

舅舅他們出去忙的時候，外公去幫忙喂牛。每天早上，外公都會抱著一捆新鮮的草，走到牛棚邊，把草放進槽里。牛低頭吃著草，外公就站在一旁，輕輕摸著它的背，嘴里念叨著：“多吃點，多吃點，長得壯實點?！?/p>

舅舅家還有一只大鵝，翎兒每次去找外婆的時候，都要經過它的地盤。那只鵝特別兇，一見翎兒過來，就撲騰著翅膀，伸長脖子，嘎嘎叫著沖過來。翎兒嚇得趕緊跑，但總是跑不過它，腿被啄得生疼。她一邊跑一邊喊：“外婆！外婆！鵝又啄我啦！”外婆聽到聲音，趕緊拿著掃帚出來趕鵝，嘴里還念叨著：“這鵝真是的，怎么老欺負我們家翎兒！”

雖然那只鵝讓翎兒又怕又恨，但舅舅家的生活卻充滿了熱鬧和溫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兒，吃不完的美食，還有外婆和舅舅一家的疼愛。翎兒覺得，這樣的日子，雖然簡單，卻特別幸福。

可是，在一個陰沉的下午，烏云壓得很低，仿佛隨時都會傾瀉而下。翎兒坐在客廳的角落里，手里緊緊攥著一只破舊的布娃娃，那是外婆前幾天剛給她縫好的。她的目光在房間里來回游移，心跳隨著大人們激烈的爭吵聲而加速。

舅舅的臉漲得通紅，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尖銳。外公的眉頭緊鎖，手里的煙斗不停地敲打著桌面，發(fā)出“咚咚”的聲響，仿佛在試圖壓制住心中的怒火。外婆站在一旁，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聲音雖然不高，但每一句話都像是針一樣刺在翎兒的心里。

“你們覺得我?guī)醿菏清e的？她是我的外孫女，我不帶她，誰帶？”外婆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已經紅了。

舅媽站在舅舅身后，雙手叉腰，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什么，翎兒聽不懂，只覺得那些話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小刀，割得她心里生疼。舅媽的眼神里充滿了不滿和怨氣，仿佛翎兒的存在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翎兒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布娃娃的衣角。她記得過年的時候，舅舅還笑著給她買了一件紅色的新棉襖，那棉襖軟軟的，穿在身上暖和極了。舅舅還給她夾了一大塊紅燒肉，笑瞇瞇地說：“翎兒，多吃點，長高高?！蹦菚r候的舅舅，臉上沒有現(xiàn)在的怒氣，只有溫暖的笑容。

可是現(xiàn)在，舅舅的聲音像是變了個人，和外公的爭吵聲混在一起，讓她感到一陣陣的恐懼。她不敢抬頭，只能緊緊抱住布娃娃，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外婆走到她身邊，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低聲說：“翎兒，別怕，沒事的?！笨墒囚醿耗芨杏X到，外婆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舅媽的聲音突然拔高，像是要刺破屋頂：“你們總是這樣！什么都想著翎兒，那我們家小寶呢？他也是你們的外孫，怎么不見你們這么上心？”

翎兒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壓住了。她抬起頭，看到舅媽的眼神里充滿了憤怒和不甘，仿佛翎兒是一個不該存在的負擔。她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想說點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舅舅的聲音也提高了：“媽，您不能總是偏心！小寶也是您的孫子，您得多關心他！”

外婆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顫抖著聲音說：“我哪里偏心了？翎兒小沒人帶，我不帶她，誰帶？你們就不能體諒一下嗎？孩子我都一樣疼的，哪里偏心了?！?/p>

翎兒的眼眶也濕了，她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她知道，外婆是為了她好，可是她也不想讓外婆和外公因為她和舅舅舅媽吵架。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多余的人，一個讓大家都生氣的存在。

房間里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外婆的抽泣聲和舅舅粗重的呼吸聲。翎兒抬起頭，看到舅舅的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表情，像是憤怒，又像是無奈。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房間。

舅媽也跟著走了出去，臨走前還狠狠地瞪了翎兒一眼，那眼神讓翎兒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樣疼。

外婆蹲下身，輕輕抱住翎兒，低聲說：“翎兒，別怕，外婆會一直陪著你的?！?/p>

翎兒終于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她緊緊抱住外婆，心里充滿了委屈和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舅舅和舅媽會這么生氣，為什么他們會覺得她不該被外婆帶著。

窗外的烏云終于壓不住了，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戶上，像是無數(shù)只小手在敲打著玻璃。翎兒聽著雨聲，心里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這場爭吵不會這么輕易結束，而她，只能緊緊抱住外婆，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