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在雪落時想起永昌三年的初遇。

那時樂坊檐角的鎏金鈴鐸正結(jié)著冰凌，何憶踏碎滿庭積雪而來。他單邊劉海被寒風吹起，露出那只被世人詬病的異色瞳。我抱著箜篌躲在廊柱后偷看，喉間突然泛起腥甜。

"小燕兒又在咳血了？"教習姑姑的銀護甲劃過我脖頸，冰得人發(fā)抖。她總說我這樣的身子骨不該進宮當舞女，可若不是家中遭了難，誰愿讓雙性之軀供人取樂？

冬至夜的宮宴來得蹊蹺。三皇子指名要聽新譜的《折梅令》，我的月白舞衣卻浸著湯藥氣息。候場時瞥見何憶在偏殿角落蜷縮，白玉似的手指死死扣著青瓷藥瓶，琉璃瞳仁蒙著層水霧。

"公子..."我遞帕子的手被他攥住，冷得像塊冰。他忽然低笑，氣息里帶著薄荷腦的苦："你袖口染著紅梅。"我慌忙去掩腕間血漬，卻被他用狐裘裹住，"雪要下大了。"

那夜的舞步格外沉重。旋轉(zhuǎn)時瞥見他倚在朱漆柱旁，墨色大氅襯得臉色愈發(fā)蒼白。三皇子擲來的金杯擦過我額角時，是何憶用廣袖擋了那潑天酒氣。他垂落的發(fā)絲掃過我染血的唇角，暗香里混著藥澀。

"公子的眼睛..."我被他抱上馬車時才敢開口。他指尖撫過我腕間淤青，異色瞳孔在雪光里流轉(zhuǎn)："他們說這是妖瞳。"車簾外飄進細雪，落在他睫毛上像碎玉，"你卻像枝將折的白梅。"

暖閣里藥香熏得人昏沉。我枕著他膝頭，聽他念"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炭盆爆出火星時，他忽然問："燕然，你可知戒斷之痛？"我數(shù)著他腕間新舊交錯的齒痕，把咳血聲咽進錦帕。

五更鐘響時他往我掌心塞了枚玉簪。梅蕊雕得精巧，花心一點朱砂紅。"等開春..."他話未說完，我袖中血帕已飄落雪地。晨光刺破窗紙時，我們誰都沒去看那抹猩紅。

##人物介紹:何憶，字（濺淚）攻

燕然，字（尤昏）受(雙性)##

三更的雨把皇子別院澆得透濕。我捧著藥盞穿過游廊時，聽見西廂房傳來瓷瓶碎裂的脆響。何憶的嘶吼混著雨聲砸在窗紙上，像頭被困的獸。

推門時被濃苦的藥氣嗆得踉蹌。滿地狼藉里，他蜷在孔雀藍帳幔下發(fā)抖，單邊劉海被冷汗黏在額角。那支玉簪深深扎進掌心，血順著梅蕊往下淌。

"別過來..."他琉璃色的右瞳蒙著層灰翳，左眼卻猩紅得駭人。我踢開碎瓷片去扶他，被滾燙的皮膚灼得心口發(fā)疼。他忽然咬住我手腕，犬齒陷進舊傷里，血腥氣在唇齒間漫開。

寅時的梆子響到第三遍，他終于松開染血的襟口。我數(shù)著他脊背上新添的鞭痕，忽然聽見他啞著嗓子笑："西域貢的離魂香，沾上就戒不掉了。"他指尖摩挲我腕間齒痕，藥氣混著血腥，"燕然，你比薄荷腦更讓人上癮。"

晨光刺破窗欞時，三皇子的蟒紋靴踩住我散落的發(fā)梢。"好個尤物，"他金鑲玉的護甲挑起我下巴，"難怪九弟連離魂香都戒得。"何憶忽然將我拽進懷里，異色瞳凝著寒霜："皇兄碰過的，我都嫌臟。"

我被按在藥浴桶里時還在發(fā)抖。何憶舀著藥湯澆在我肩頭，忽然將玉簪插進自己手臂。血珠滴進氤氳熱氣里，他貼著我的耳垂呢喃："記住這痛，才能熬過戒斷期。"我含著喉間腥甜去舔他傷口，嘗到比黃連更苦的執(zhí)念。

暮春的蟬鳴來得猝不及防。當我在錦被里發(fā)現(xiàn)帶血的帕子時，何憶正對著西域使臣送來的鎏金匣出神。匣中紅綢襯著支玉瓶，標簽上"離魂香"三個朱砂字，艷得像心尖血。

——

"這熏香...你換了西域貢品？"何憶撞開雕花門時，鎏金護額歪斜著，單邊劉海被汗水浸透粘在異色瞳上。我攥緊袖中玉簪后退，后腰抵住妝奩，銅鏡里映出他暴起青筋的手掌。

他忽然擒住我腕子按在菱花格上，琉璃瞳孔縮成尖針："離魂香混著鶴頂紅？燕然，你何時學會制毒了？"喉結(jié)在蒼白的脖頸滾動，像困住一只垂死的蝶。

我笑著把染血的帕子甩在他蟒紋腰帶上，胭脂從龜裂的唇縫滲出來："公子教得好啊..."尾音化作嗆咳，血沫濺上他襟前團龍紋，"那年藥浴...您不是手把手教奴認過七步蝎么？"

他瞳孔猛地渙散，掐著我下巴的手忽然卸了力。我趁機將玉簪刺進他鎖骨，梅蕊卡在筋骨間發(fā)出脆響："三皇子許諾...用你的命換我胞弟..."話未說完就被他扯著頭發(fā)拽進懷里，血腥氣噴在耳畔："撒謊時睫毛總在抖。"

宮墻外忽起喊殺聲，我咬開玉簪暗格，西域奇毒的苦杏味在齒間炸開。何憶卻扣住我后頸深深吻下來，舌尖卷走毒囊："你當我不識朱砂浸過的瑪瑙？"他異色瞳泛起水光，拇指抹去我嘴角血漬，"這半年你咳在帕子上的...我都收著..."

三皇子破門而入時，我們正臥在滿地血帕間。何憶突然拔出發(fā)間白玉簪扎進自己心口，血箭噴在我眼瞼上："皇兄看好了..."他抓著我的手往傷口里按，"這般顏色...可比你獵場的鹿血美？"

我發(fā)狠咬住他顫抖的喉結(jié)，在錦衣衛(wèi)的抽氣聲里撕開他前襟。新舊齒痕交錯的心口處，我用血畫出并蒂梅："公子曾說...要帶奴看..."劇痛截斷話音時，他竟笑著把玉簪剩余三寸推進自己胸膛。

雪霰子敲打窗欞的聲音忽然遠了。何憶睫毛上的血珠滴進我瞳孔，把漫天火光染成胭脂色。他腕間佛珠應(yīng)聲而斷，一百零八顆檀木珠滾過我們交握的指縫，像誦完最后一卷往生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