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影在混沌中踽踽獨行,恍然間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四周寂靜無聲,他本是修行之人,早已耳目清明,此刻卻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真切。足下水鏡忽然漫開漣漪,他低頭望去,水面映出的竟不是自己的倒影——那是陸鳶決然赴死時的場景…
是幻境!
時影即刻閉上眼睛,默念清心咒!
可心卻在撕扯,理智上冷靜審視幻境破綻,神識卻被記憶殘片灼出焦痕。足下血色漣漪每步都踏著前世陸鳶的尸骨,金鈴聲響是扎進道心的倒刺,既厭惡被情愫牽動的動搖,又恐懼幻象揭露的真相。靈臺如冰面將裂未裂,壓抑的愧怍混著對天命的暴怒在經(jīng)脈奔涌,最終化作識海里那聲自欺欺人的"皆是虛妄"。
直到熟悉的雪薇花香氣在他周圍彌散,再睜眼看到一襲粉衣的陸鳶正在廊下,一雙含煙目似春水凝露,眉如遠山含黛,眼尾微微下垂時透出幾分不諳世事的懵懂。睫毛在眼瞼投下小扇般的陰影,眸光流轉(zhuǎn)間似有星子墜落深潭,顧盼時清冷,垂眸時婉約,可如今卻染上了愁緒。
陸鳶表哥~
時影(世子)鳶兒…
躁動不安的心在此刻突然間便平靜了下來。剛剛那些不過是夢境!他的鳶兒還好好的在這里。
沉淪只消片刻。
少女發(fā)現(xiàn)了時影的晃神,她蓮步輕移,來到了他面前,柔荑輕輕落下在他的手上,
陸鳶表哥,云姨一定不會有事的,付太醫(yī)家學(xué)淵博,一定會有辦法的!
母親…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閘口,將那些記憶傾瀉,他的母親如今正臥榻昏睡,久久未醒,可他卻無能為力…
修行者身懷異術(shù),本就超脫凡人,因此天道也賦予了他們諸多約束。若以異術(shù)隨意干涉凡人生死,只會引發(fā)更大的因果報應(yīng)。他賭不起,若是因果降于己身,即使拼卻一切也在所不惜;但若因此害了母親,他只會后悔終生……
他只能等待,等待那一線生機,讓他得以盡為人子的孝道。
他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執(zhí)著有了懷疑……
他的修行,到底是對還是錯……
時影的指節(jié)在寬袖下攥得發(fā)白,陸鳶看著他神色凝重,擔(dān)心地握住他的手,她手心的溫?zé)嶂庇|他的心口,帶著微微的灼意。
時影緩緩松開拳頭,反手握住她的手。那柔軟的觸感讓緊繃的神經(jīng)在剎那間放松下來,他嘴角微揚,輕聲安撫道:
時影(世子)無事,鳶兒可要與我一同去母親那里?
陸鳶嗯。
感知到時影的情緒變化,陸鳶似乎松了一口氣,她乖巧的點頭回應(yīng)。
這些日子,大家都太緊繃了…
時影的父王景王與當(dāng)今圣上一母同胞,云夫人出身大族,與景王青梅竹馬,婚后夫妻恩愛,可偏偏兩年前,景王從外面帶回來一個歌姬,從此以后似是被迷了心智。
云夫人雖心痛,但世家的教養(yǎng)容不得她如同潑婦一般與他的丈夫撕破臉皮,她干脆眼不見為凈。
有情人走到陌路,或許是因為情意不堅,可他的父親竟然能罔顧曾經(jīng)愛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