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的手指撫過書脊上細小的裂紋,春末的風掠過閱覽室的玻璃幕墻,把夕陽揉碎成粼粼的金箔。她蹲下身整理舊書區(qū)的鐵皮書架,忽然被一抹暗金色從書縫里勾住了視線。
那是本包著報紙的舊日記,扉頁夾著片半透明的銀杏葉標本。林淺用鑷子輕輕拈起葉子,葉脈里沉淀的歲月突然化作溫熱的呼吸撲在指尖。她在借閱卡背面蘸了蘸藍墨水,寫下:"1987年秋,有人在這里種下了時間的琥珀。"
正要歸檔時,身后傳來清冽的男聲:"這本是我去年遺失的。"林淺轉(zhuǎn)頭,看見穿藏青色西裝的男人站在光影交界處,袖扣折射出孔雀石般的光澤。他伸手的瞬間,她聞到了雪松混著舊紙張的氣息。
"季沉舟,《銀杏書簡》的責任編輯。"男人遞來的名片邊緣微微卷曲,"沒想到會在自己的作品里迷路。"
他們的影子在夕陽里交疊,林淺注意到他西裝內(nèi)袋露出一截淡紫色的書簽,形狀像振翅欲飛的銀杏葉。季沉舟的目光停留在她胸前的工牌上:"林淺?你負責修復古籍?"
那天黃昏在書籍修復室飄著沉香的霧氣。季沉舟解開袖扣,白襯衫領口下隱約可見淡青的血管。他取下鋼筆在宣紙上勾畫:"你看,古籍修復就像與時間跳探戈,既要讓它們保持原貌,又要讓靈魂自由呼吸。"林淺望著他執(zhí)筆時微蹙的眉峰,突然想起那本日記里潦草的字跡:"她總是低頭修書,睫毛在玻璃燈罩下投出蝴蝶的影子。"
后來每個周四傍晚,季沉舟都會帶著不同版本的詩集來圖書館。有時他們坐在頂樓的藤椅上看云,季沉舟會說些支離破碎的往事:"十三歲那年我把情詩夾進《飛鳥集》,結(jié)果被班主任沒收了..."話音未落,林淺已經(jīng)翻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鉛筆在紙頁上游走成流動的星河。
直到某個暴雨突至的午后,季沉舟渾身濕透地闖進閱覽室。他的西裝貼在肩胛骨上,發(fā)梢滴落的水珠在林淺手背暈開墨痕。他把牛皮紙袋放在木桌上,聲音沙啞得像是浸過雨水:"出版社要提前出書,我需要找?guī)妆九f書參考裝幀..."
紙袋里躺著一本包著絲絨的相冊。林淺的手指剛觸到冰涼的相紙,季沉舟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照片上穿白襯衫的少年坐在圖書館窗邊,手里捧著寫滿詩行的筆記本,窗外銀杏葉正簌簌飄落。
"這是我十五歲。"他的呼吸拂過她耳畔,"那天本子被風吹到樓下,是穿淺綠毛衣的女生撿起來還給我的。"林淺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照片右下角模糊的字跡在記憶里驟然清晰——正是她上周在舊日記本上寫的那句話。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季沉舟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西裝滲過來。林淺終于看清他鎖骨下方那道淺褐色的疤痕,形狀像一片被揉皺的銀杏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