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琴聲如訴》

暮春的雨絲斜斜劃過落地窗，林柚的指尖在黑白琴鍵上頓了頓。玻璃外那個穿深灰西裝的男人已經(jīng)站了十分鐘，領(lǐng)帶被風(fēng)吹得獵獵翻飛，像面不肯投降的旗。

"您要續(xù)杯嗎？"服務(wù)生第三次過來詢問時，男人終于推開了玻璃門。他肩頭落著細(xì)密的水珠，經(jīng)過鋼琴時帶起一陣雪松與海鹽的氣息，林柚聞見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創(chuàng)可貼正在發(f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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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前"時光膠囊"咖啡館易主時，所有員工都收到了燙金封面的解聘書。林柚把信封捏出褶皺，盯著新老板顧沉西裝袖口的藍(lán)寶石袖扣，"您需要鋼琴師。"

這是陳述句。落地鐘的銅擺左右搖晃，她聽見自己補充："每天下午三點到五點，客流量會增長37%。"

男人從財務(wù)報表里抬頭，鏡片后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林柚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他站在街對面凝視櫥窗里那架施坦威的樣子——潮濕的額發(fā)垂落眉骨，喉結(jié)在陰影里滑動，仿佛咽下了某個呼之欲出的名字。

"明天帶履歷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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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顧沉就坐在離鋼琴最近的位置，黑咖啡已經(jīng)涼透。林柚的琴聲在肖邦夜曲第9號戛然而止，因為男人突然伸手按住了琴譜。

"換《月光》第三樂章。"

他的袖口蹭過她手背，涼得像深秋的井水。林柚盯著譜架上的倒影，"這首曲子需要四手聯(lián)彈。"

空氣凝滯了五秒鐘。當(dāng)男人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時，林柚才發(fā)現(xiàn)他的體溫原來這么燙。低音部涌起的海浪瞬間吞沒了她的驚喘，兩雙手在琴鍵上追逐糾纏，直到她無名指的舊傷崩裂，血珠滴在中央C鍵上。

"明天開始，每天加練兩小時。"顧沉掏出手帕按在她手指上，轉(zhuǎn)身時大衣下擺掃過她小腿，"還有，叫我顧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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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儲物間堆滿蒙塵的琴譜，林柚在尋找降E大調(diào)練習(xí)曲集時，撞落了角落的鐵盒。泛黃的病歷本里夾著張照片：穿白裙的女人在彈琴，眼尾有顆與顧沉一模一樣的淚痣。診斷日期是五年前的3月15日，死亡原因欄寫著：急性心力衰竭。

那天深夜，林柚被咖啡香驚醒。月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jìn)來，顧沉蜷縮在施坦威琴凳上，襯衫皺得像揉碎的宣紙。他腳邊散落著空酒瓶，懷里抱著本邊角起毛的《拜厄鋼琴基礎(chǔ)教程》。

"媽媽..."他忽然呢喃，滾燙的額頭抵住她鎖骨。林柚僵在原地，聽見他襯衫第二顆紐扣后傳來不規(guī)則的心跳，像暴雨砸在鐵皮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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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來臨時，顧沉開始教她彈德彪西。他的手掌懸在她手背上空兩厘米，體溫卻透過潮濕空氣烙在她皮膚上。"觸鍵要像撫摸天鵝絨。"他的呼吸掃過她耳際，林柚?jǐn)?shù)著譜架上的光斑，第127次忘記升降記號。

直到某個悶熱的午后，顧沉扯開領(lǐng)帶摔了琴蓋。"你根本不是在彈琴！"他的怒吼驚飛了窗臺上的白鴿，"是在模仿留聲機(jī)！"

林柚看著裂紋蔓延的譜架，突然抓起那本《拜厄》砸向墻壁。紙頁紛飛中，她扯下無名指的創(chuàng)可貼，露出猙獰的燙傷疤痕："七歲那年我媽說，只要我考過十級，她就戒賭。"

積雨云終于撕裂天空時，顧沉的手指穿過她潮濕的鬢發(fā)。驚雷炸響的瞬間，他的吻落在她顫抖的眼瞼上，咸澀的不知是誰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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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林柚在顧沉的錢夾暗層里，發(fā)現(xiàn)了那張泛黃的曲譜。褪色的鉛筆標(biāo)注著："給小沉七歲生日禮物"。當(dāng)她的手指撫過那些音符時，施坦威突然發(fā)出悠長的共鳴，仿佛有雙透明的手正從虛空里伸來，輕輕覆住他們的手背。

初雪降臨那日，咖啡館的唱片機(jī)在放《月光》第三樂章。顧沉把熱可可放在琴蓋上，突然單膝跪地。融化的雪水在他肩頭暈開深色痕跡，戒指內(nèi)側(cè)刻著兩行小字：

"你讓死去的琴鍵開始呼吸

——C.S & L.Y 2024"

窗外，今年的第一朵山茶綻開了緋紅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