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晨曦穿過雕花窗欞,灑在瀟云寢室的朱漆大門上。永琪整夜靠著門而眠,晨光勾勒出他略顯疲憊的輪廓。小桂子懷揣著忐忑,躡手躡腳走近,半弓著身子,壓低聲音:“主子,時辰不早,該上朝了?!?/p>
永琪緩緩睜開雙眼,眼眸布滿血絲,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頸,嗓音略帶沙?。骸皞渌疫@就沐浴更衣。”
“嗻!”小桂子得了令,轉(zhuǎn)身匆匆離去。
恰在這時,寢室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明月邁著細碎的步子走出,在永琪面前盈盈下拜:“給五阿哥請安?!?/p>
永琪抬手示意免禮,目光急切地望向緊閉的房門,問道:“云兒昨晚睡得可好?”
明月眉頭輕蹙,眼中滿是憐惜:“回五阿哥,格格直到深夜哭累了,才昏昏沉沉睡下??蓻]安穩(wěn)多久,便一次次驚醒,一醒來就悲慟大哭,眼淚止都止不住。方才才稍稍睡熟?!?/p>
永琪聽聞,心像被重錘狠狠擊中,抬腳就要往房內(nèi)沖。明月見狀,迅速側(cè)身,雙手微微抬起,攔住他的去路,語氣急切:“五阿哥,格格此番傷心欲絕,身子和精神都已到了極限。如今剛?cè)胨?,倘若此刻驚擾到她,再度刺激到格格,只怕……還望五阿哥三思。”
永琪抬手,最后眷戀地望了一眼緊閉的寢室門,重重嘆了口氣:“唉,我先去上朝。若是云兒那邊有任何動靜,務(wù)必第一時間來通報?!?/p>
“是,奴婢遵命?!泵髟赂I響?yīng)下,垂首的瞬間,眼中閃過一絲心虛。待永琪的腳步聲漸遠,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這格格向來心高氣傲,從小到大,只要生起氣來,那可是天翻地覆。這次五阿哥算是踢到鐵板了,有得受了!
永琪踏入浴房,蒸騰的水汽瞬間將他籠罩。不過片刻,渾身熱氣騰騰的他快步走出,小桂子早已候在一旁,手中捧著熨燙得平平整整的朝服。
“主子,奴才伺候您更衣?!毙」鹱友杆僬归_朝服,目光緊緊跟隨著永琪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幫他穿戴整齊,系緊腰間的玉帶。
穿戴完畢,永琪對著銅鏡匆匆整理發(fā)髻,鏡中的他雖神色略顯疲憊,眼神卻透著幾分堅毅。剛轉(zhuǎn)身,小桂子已將朝笏遞上。
永琪抬腳邁向殿外。穿過悠長的回廊,繞過層層宮墻,太和門高大巍峨的輪廓逐漸映入眼簾。夏日清晨的風帶著一絲悶熱,永琪的腳步愈發(fā)急促,鞋底與青石板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在寂靜的宮道上回蕩。
卯時三刻,太和殿檐角的銅鈴在微風中叮當作響。乾隆皇帝身著明黃朝服,端坐在雕龍金椅上,目光掃過殿下依次站立的文武百官。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司禮太監(jiān)扯著尖細的嗓子喊道。
鄂敏身著一品文官補服,仙鶴紋在晨光中泛著冷光,他上前一步,靴底重重磕在金磚上,悶聲說道:“陛下,臣有本奏?!甭曇衾锕鼟吨y以掩飾的慍怒。
乾隆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鄂愛卿,所奏何事?”
鄂敏側(cè)身,目光如刀般射向永琪,冷聲道:“近日吏部擬定的外放官員名單,弊病叢生。許多清正廉潔、政績突出的官員,被派往偏遠苦寒之地,而一些阿諛奉承之徒,卻留在富庶之地。永琪身為吏部主官,對此難辭其咎!”
永琪心頭一緊,鎮(zhèn)定地出列,先向乾隆行了叩拜大禮,而后有條不紊地回應(yīng):“鄂敏大人,此次外放官員名單,是吏部諸位官員依據(jù)各地實際需求、官員能力與過往政績,反復(fù)商討后確定的。每份決策都有詳細記錄與備案,絕非草率為之?!?/p>
鄂敏雙手抱胸,重重冷哼一聲:“哼!五阿哥,青州通判林大人,為官清廉,一心為民,竟被派往荒蠻的云貴之地,這該作何解釋?”
永琪面色沉靜,條理清晰地解釋道:“鄂敏大人有所不知,云貴地區(qū)正推行新政,林大人在基層治理和新政推行方面經(jīng)驗豐富,選派他前往,正是為了更好地落實朝廷政策,造福當?shù)匕傩?。?/p>
乾隆微微頷首,目光在二人之間游移,心中愈發(fā)疑惑:鄂敏平日處事穩(wěn)重,今日為何像吃了火藥,在朝堂上對永琪不依不饒?
乾隆雙手重重拍在龍椅扶手上,目光掃向殿下的臣子,高聲道:“今日就到此為止,退朝!永琪,你留下!”
其他官員面面相覷,雖滿心疑惑,卻也只能乖乖行禮退下。永琪心中“咯噔”一聲,預(yù)感大事不妙,待眾人散盡,他硬著頭皮走到乾隆面前,跪地請安。
“永琪啊,朕觀鄂敏今日神色不對,可是你與瀟云之間有什么不愉快?”乾隆開門見山。
永琪心頭一跳,連忙跪下:“兒臣不敢。兒臣與福晉...相處和睦?!?/p>
“和睦?”乾隆冷哼一聲,“那為何鄂敏看你的眼神,活像要把你生吞活剝了?”
永琪額頭滲出細汗:“兒臣...兒臣昨日與福晉有些小爭執(zhí),是兒臣的不是。”
許久,乾隆才緩緩?fù)鲁鲆豢跉?,臉上的怒容稍緩,化作一聲深沉的嘆息:“永琪啊永琪,朕看著你長大,知道你心氣高。可這門與瀟云的親事,是朕深思熟慮后親自定下的。瀟云端莊聰慧,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你切不可辜負了她。鄂敏出自西林覺羅氏,手握權(quán)勢,在朝堂上人脈廣泛,日后定能為你提供助力?!?/p>
乾隆頓了頓,目光中多了幾分深意:“至于納側(cè)福晉一事,朕并非不許。你身份尊貴,多幾個姬妾本是常理。只是凡事都要有個分寸,不可操之過急,以免壞了名聲?!?/p>
永琪撲通一聲跪地,神色誠懇,語氣堅定:“皇阿瑪,兒臣對天起誓,從未有過納側(cè)福晉的想法。云兒溫柔善良,與兒臣情投意合,兒臣此生只愿與她攜手相伴,共度余生?!?/p>
乾隆一聽,剛平息的怒火瞬間又被點燃,手指著永琪,氣得渾身發(fā)抖:“你……你……你這是要氣死朕!朕讓你別操之過急,是讓你顧全大局,循序漸進!不是讓你一門心思搞什么專情!皇家子嗣肩負著開枝散葉的重任,你怎能如此糊涂。”
永琪眼眶泛紅,雙手抱拳,身子微微發(fā)顫,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執(zhí)拗:“皇阿瑪,兒臣對云兒的感情矢志不渝,實在無法再接納其他人進入這段感情?!?/p>
乾隆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猛地一甩龍袍衣袖,在大殿里來回疾走,靴跟重重地磕在金磚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荒唐!簡直是荒唐透頂!看看你四哥,把后院管理得井井有條,朝堂上也沒耽誤建功立業(yè);再瞧瞧你八弟,雖說年紀比你小,身邊早已妻妾成群,也沒誤了正事。反觀你,為了一個女人,就把皇家的規(guī)矩拋到腦后!別以為你景陽宮一天那些事,朕不知道?!?/p>
乾隆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盯著永琪,一字一頓道:“往后沒事多去你四哥、八弟府上走動走動,取取經(jīng)。學(xué)學(xué)怎么平衡后院,如何調(diào)教妻妾。身為皇子,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將來還能成什么大事!”
永琪梗著脖子,臉上寫滿不甘,聲音不自覺提高:“我可沒四哥,八弟這本事。”
乾隆聽聞,腦袋“嗡”的一聲,只覺氣血上涌。他怒目圓睜,手指著永琪,嘴唇顫抖,卻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乾隆長嘆一口氣,一屁股坐回龍椅上,神色疲憊:“罷了,罷了!跟你這個榆木疙瘩多說,純粹是自找氣受!”
乾隆揉了揉發(fā)漲的太陽穴,恢復(fù)些許威嚴,沉聲道:“你也老大不小,該懂些輕重?;厝ブ?,想辦法哄好你媳婦,別再讓她回娘家哭訴。往后朝堂上,不許再跟鄂敏起爭執(zhí),要是再因為這點私事擾亂朝堂,朕絕不輕饒!”
“兒臣明白?!?/p>
“真的明白才好。”乾隆意味深長地說,“回去吧,鄂敏那邊,朕會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