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將手中的竹簡重重摔在地上,清脆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侍從們立刻跪伏在地,大氣不敢出。
"又是仲父!什么都要聽仲父的!"年輕的秦王咬牙切齒,俊美的面容因憤怒而微微扭曲。他猛地站起身,黑色繡金的王袍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寡人已經十七歲了,不是七歲!"
殿內無人敢應。嬴政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與呂不韋正面沖突的時候,但這位"仲父"越來越肆無忌憚的專權,已經讓他忍無可忍。
"大王,"內侍小心翼翼地開口,"有位叫李斯的楚國客卿求見,說是帶來了韓非公子的新作..."
"不見!"嬴政一揮手,但隨即又停住,"等等,韓非的新作?"
"是,說是名為《孤憤》。"
嬴政眼中閃過一絲興趣。他讀過韓非之前的文章,對其法家思想頗為欣賞。"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一位身著樸素青袍的男子緩步走入。他約莫三十出頭,面容清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行禮時姿態(tài)端正而不卑微,聲音清朗:"楚國上蔡人李斯,拜見大王。"
"聽說你帶來了韓非的文章?"嬴政直奔主題。
李斯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雙手奉上:"正是?!豆聭崱纺隧n非公子最新力作,論述了法術之士在當今諸侯國中的困境。"
嬴政接過竹簡,迅速瀏覽起來。讀著讀著,他的眉頭漸漸舒展,甚至露出幾分贊賞之色。"好!說得好!'智法之士與當涂之人不可兩存之仇',正是寡人所感!"
李斯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大王明鑒。韓非公子此文確實切中時弊。當今諸侯國中,真正懂得治國之術的人往往被當權者排擠,而..."
"而像呂不韋這樣的'當涂之人'卻把持朝政。"嬴政冷冷地接上他的話,銳利的目光直視李斯,"你膽子不小,敢在寡人面前暗示這個。"
李斯不卑不亢:"臣只論文章,不敢妄議朝政。不過..."他略微停頓,"若大王有興趣,臣對韓非公子的思想有些淺見,或許可供參考。"
嬴政盯著他看了良久,忽然揮手示意侍從退下。"說吧,寡人倒要聽聽你的'淺見'。"
這一談,竟從午后持續(xù)到了深夜。燭光搖曳中,李斯從法家理論講到各國形勢,從商鞅變法講到當今天下格局。嬴政時而提問,時而沉思,眼中的興趣越來越濃。
"...故而,臣以為秦國欲成大業(yè),當先滅韓趙,震懾諸侯,而后..."李斯在案幾上以水為圖,勾勒出戰(zhàn)略構想。
"滅諸侯,成帝業(yè),為天下一統(tǒng)。"嬴政接上他的話,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好!好一個'天下一統(tǒng)'!寡人登基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清晰的方略!"
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內來回踱步,王袍翻飛如夜鷹展翼。"李斯,你說得對。當今七國并立,戰(zhàn)亂不休,百姓苦不堪言。唯有天下一統(tǒng),才能止戈為武,開創(chuàng)太平盛世!"
李斯看著這位年輕的君王,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動。他游歷各國,見過不少君主,卻從未遇到如此有抱負、有見地的王者。
"來人!"嬴政突然喚道,"準備晚膳,寡人要留李客卿用膳!"
侍從們面面相覷——秦王極少留臣子用膳,更別說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客卿。但無人敢質疑,立刻去準備了。
膳桌上,嬴政的興致依然很高。"李斯,你在楚國任何職?為何要來秦國?"
李斯放下筷子,坦然相告:"臣在楚只做過郡小吏,見楚王昏庸,難成大器。聽聞秦王者雄才大略,故不遠千里而來。"
"你倒直率。"嬴政輕笑,"不怕寡人覺得你不忠不義?"
"臣忠于天下大道,而非一君一國。"李斯目光堅定,"若能輔佐明君一統(tǒng)天下,結束這數百年戰(zhàn)亂,方不負平生所學。"
嬴政定定地看著他,忽然舉杯:"為'天下一統(tǒng)'干杯!"
"為天下一統(tǒng)!"李斯舉杯相迎。
燭光下,兩人的目光交匯,仿佛看到了彼此靈魂深處的共鳴。那一刻,嬴政感到自己找到了一位真正的知己;而李斯則確信,自己終于遇到了值得效忠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