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翼紗浸了薄荷水拂過鎏金熏籠,蒸得滿室都是迷離的霧氣。我跪在青玉磚上為薛芳菲系腰衿,腕間玉鐲突然順著小臂滑落。翡翠磕在錯(cuò)金銀磚縫的聲響驚得畫眉鳥撲棱翅膀,那道橫亙腕骨的舊疤在晨光里宛如蜈蚣。
"好精巧的玉器。"薛夫人染著蔻丹的指甲突然扣住我手腕,珊瑚護(hù)甲刮過疤痕凸起處,"倒像是宮里的雕工。"
銅盆里滾燙的玫瑰汁子正冒著白煙。我佯裝慌亂去扶將傾的妝奩,手背重重撞上盆沿。新燙的燎泡瞬間鼓起,蓋住了舊傷猙獰的紋路。"奴婢該死!"我忍著灼痛將玉鐲呈上,"這是家傳的物件,阿娘說能擋災(zāi)......"
檀香木珠擦過我鼻尖時(shí),我聞到了龍腦香里摻著曼陀羅粉的氣息——與姜家祠堂暗格里那串舍利子的味道一模一樣。薛夫人摩挲著玉鐲內(nèi)壁的"薛"字,忽然輕笑:"既是擋災(zāi)的,便好生戴著。"
戌時(shí)的梆子驚飛檐角銅鈴時(shí),我正跪在藏書閣擦拭紫檀多寶格。月光透過冰裂紋窗欞,將滿架《四書集注》映得鬼影幢幢。最上層那方青州松煙墨錠落著薄灰,邊角卻泛著新鮮磨損的亮光——三日前科舉剛放了榜。
"?!?
玉鐲突然撞上硯臺(tái),我慌忙去接滑落的《策論輯要》。泛黃書頁間飄落張灑金箋,遒勁筆鋒力透紙背:"青蚨飛處墨痕新"。朱砂批注旁洇著點(diǎn)茶漬,細(xì)嗅竟是鹿血混著沉水香。
窗外倏然掠過黑影。我迅速將墨錠在袖口一蹭,指尖立時(shí)染上猩紅——這根本不是松煙墨,而是摻了朱砂的貢品血硯!
"寧姑娘,夫人要的《金剛經(jīng)》可尋著了?"張嬤嬤的燈籠突然照亮門檻。
我轉(zhuǎn)身時(shí)故意碰翻燭臺(tái),火苗瞬間舔上帷幔。在眾人驚呼救火時(shí),將染紅的袖口浸入養(yǎng)著睡蓮的銅缸。血色在清水里綻成彼岸花的形狀,與父親當(dāng)年從科場(chǎng)帶回的密信暗紋分毫不差。
子夜焚香更衣時(shí),我在鏡中發(fā)現(xiàn)頸后粘著片金箔。對(duì)著燭光細(xì)看,竟是半枚被刮花的官印紋樣,邊緣還沾著貢院墻頭特有的青苔。
暴雨是丑時(shí)降下的。
我抱著琴譜穿過水榭時(shí),忽見湖心亭亮著盞琉璃燈。薛尚書官袍下擺沾著泥漿,正將卷帛書投入火盆。火舌躥起的剎那,我認(rèn)出那是青州特產(chǎn)的竹紙——今科三十六名進(jìn)士,有二十九人籍貫青州。
回廊轉(zhuǎn)角突然伸來冰冷的手。薛芳菲濕淋淋的廣袖貼著我面頰劃過,她指尖還沾著朱砂墨:"表姐可聽過'偷天換日'的把戲?"染著口脂的唇湊近我耳畔,"就像你用茜草汁偽造鞭痕......"
驚雷劈開夜幕的瞬間,她突然將我推向欄桿外。錦鯉池里倒映出我們糾纏的身影,我腕間玉鐲再次滑落。這次翡翠碎裂的聲響混著雨聲,露出內(nèi)層鎏金夾片——那上面分明刻著姜氏一族的鳳尾徽記!